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2/24页)

“我当然希望能够分开住,夫人。”

“那我再想想还需要安排些什么,我们可以先试行一个月。如果不合适的话,就平静地放弃这个提议。”

转眼,十五年过去了,他们依然还在一起。事实证明,他不仅是一位出色的仆人,还是一位出人意料的好厨子。越来越多的时候,她会留在大西洋别墅里享用晚餐,而不是回大宅子去。劳特伍德每年休两次假,每次刚好十天。她不知道他假期会去哪儿,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而他也从来不向她提起。纵然这里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她也一直认为长期住在岛上的人都是为了逃避些什么。以她自己为例:噪声、手机、蓄意破坏、酗酒的蠢人、政治的矫枉过正、缺乏效率以及将卓越定义为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虽然她清单上的这些名目已经被她那代的不满分子普遍接受了。比起劳特伍德为她父亲开车的时候,她现在对他并没有更多的了解,而那时他们很少有机会见面。劳特伍德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眼睛时常被司机帽的帽檐遮住一半,有着在男人中并不常见的金黄色的头发,而粗壮脖子上的头发又被仔细地修剪成半月形。他们之间养成了一种对彼此都适宜的默契。每天傍晚五点钟,两人会在她的别墅里坐下来一起玩拼字游戏,然后喝一两杯红酒——只有这时他们才会一起吃东西。之后,他就要回自己的别墅为她准备晚餐了。

他已经成为岛上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她察觉得出,他很少加班的特殊待遇已经在其他工作人员中产生了一种不满情绪,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他有着自己不成文的岗位职责,但即便遭遇很罕见的紧急情况,他也不会提供帮助。大家都认为,他将她视为霍尔库姆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只专心侍奉她一个人。她觉得不可能,也不希望是这样。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对她而言,劳特伍德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或缺。

艾米丽走进卧室,这个房间有两扇窗户,既能俯瞰大海又能纵览小岛,她走到面向北方的窗户前,推开窗扉。昨天夜里狂风大作,不过眼下已经转为和煦的微风。前廊外不远处有一块地微微隆起,一个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生了根的雕像:南森·奥利弗正凝视着这幢别墅。他站在大概只有六十英尺远的地方,她知道他一定已经看见她了。艾米丽从窗口退开,但是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就像他看着自己那样。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磐石一样的身形与那头被风裹挟着肆意舞动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这种沉默太令人错愕,他看起来就像是《旧约》里被驱逐的先知。他的目光紧紧地胶着在这幢别墅上,眼神中充斥着强烈的渴望,在她看来其中的情绪已经超出了他申请上岛时的理性——他总是在女儿米兰达和文字编辑丹尼斯·特雷姆利特的陪同下拜访科姆岛,并要求住在相邻的别墅里。大西洋别墅,是岛上唯一一幢半独立式别墅,也是岛上最称人心意的住处。莫非他也想像她一样住在险峻的崖边,聆听三十英尺的悬崖下海浪日夜拍打崖壁的呼啸吗?毕竟,他在这幢别墅里出生,并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然后无缘无故地离开了科姆岛,从此踏上了成为作家的孤独旅程。但那是问题的关键吗?莫非他开始相信离开这个地方会令他江郎才尽?他比她小十二岁,难道他已经预感到他的事业又或者是他的生命即将消耗殆尽,除了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否则他再也找不到灵魂的栖身处?

她第一次被他的意志力震慑。她无法摆脱他。在过去的七年间,他每三个月就要上岛一次,每次不多不少地停留两周,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即使他没能把她赶走——他怎么可能成功?但是他频繁地出现在科姆岛依然搅扰了她的安宁。除了不合理的事情,她很少被什么事吓到。奥利弗的纠缠是否代表了一种不祥的征兆,某些更加令人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他是不是疯了?他又站了五分钟,终于转身越过坡地,只留下心烦意乱的艾米丽站在原地,迟迟不愿意下楼吃早餐。

2

南森·奥利弗在伦敦过着极其有规律的生活,即便在每个季度拜访科姆岛时,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在科姆岛,他和他的女儿同其他游客一样,享受相同的待遇。通常情况下,米兰达会通过电话与女管家伯布桥夫人沟通,再由她将要求转述给厨师,每天上午,根据米兰达的指示,丹·帕吉特会送来一份清淡的午餐,一般有汤、冷盘和沙拉。晚餐可以在别墅吃也可以去大宅子,不过奥利弗更喜欢待在游隼别墅享用米兰达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