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19/24页)

“我爱你,盖伊,我想我会一直爱你,但那不是爱情。我认为爱情是一种折磨、一种羞辱和一种警告。所以现在我想同一个我尊敬又非常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那时,这似乎是一项相当不错的交易,现在依然如此。

眼下,她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在伦敦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诊所,见到了马尔科姆和朱恩。他们希望你能回去。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登招聘广告找人接手你的工作,也不打算这么做,至少现在不会。当然了,他们加班加得很辛苦。”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的那些老病人们也问起你来着。”

他没有吭声。乔继续说道:“那个男孩的事情早已经成为陈年往事了。他们一家也搬离了那个区。我想,这对大家而言都是一种宽慰。”

盖伊·斯特维利想说,不要用“那个男孩”来称呼他,他有名字,叫温斯顿·柯林斯。虽然他经历了非常悲惨的生命历程,但是他拥有我从未在哪个男孩脸上见过的最幸福的笑容。

“亲爱的,你不能永远生活在内疚之中。那是医学上常有的事情——说实在的,每家医院都发生过,且一贯如此。我们是人,我们也会犯错,判断失误,计算偏差。一百个失误中有九十九个都被掩盖过去了。以现在这种工作量你还能指望些什么?我们都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个过于杞人忧天又苛责的讨厌鬼。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叫你出一些不必要的诊,她的儿子很可能还活着。而你并没有向调查小组陈述这一点。”

他说:“我不想把责任推到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身上。”

“好吧,只要你对自己承认这个事实就行。如果他是个白人,如果不是因为种族问题,对你的指控也会不一样。如果不是那些种族主义者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这件事早就平息下去了。”

“我也不想把这些区别对待的种族主义指控当作借口。温斯顿死于腹膜炎。在这个时代,这是不可原谅的失误。他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应该去的。这也是你学医时首先要了解的一件事——永远不要在孩子身上碰运气。”

“这么说你想永远待在这里,放任南森·奥利弗陷在忧郁症里,等着某个跟杰戈学攀岩的新手从悬崖上摔下来?临时工作人员在彭特沃斯都有自己的全科医生,米莉从来没有生过病,看样子能活到一百岁,至于其他访客,如果他们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会来这儿了。凭你的医术,你留在这儿究竟能为谁看病?”

“这是目前我觉得自己唯一可以应付的差事。你呢,乔?”

他还没问她独自一人回到他们冷冷清清的伦敦公寓里,她又该如何发挥自己的护理技能。公寓里究竟有多冷清?还有蒂姆、马克西和库尔特呢?这些都是她偶尔提及却不予解释、说起来又毫无愧疚之情的名字。她会简略地谈一谈自己参加了哪些派对,看了哪几幕戏剧,听了哪几场音乐会又吃了哪几家餐馆,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些他想问又不敢问,也害怕听到她回答的问题。谁陪她去的,谁买的单,谁看见她回公寓了,谁上了她的床?他觉得很奇怪,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纠结。

此刻,她云淡风轻地回答:“哦,不在这儿的时候我都在工作啊。上一次去了圣裘德的A区和E区。那里每个人的工作压力都很大,于是我就做了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只是兼职而已。我的社会责任感有限。如果你想见识一下处于野蛮状态下的生活,不妨试试星期六晚上去那里瞧瞧——酒鬼、瘾君子、头破血流的家伙还有张口就来的脏话。我们十分仰仗外国工作人员的帮忙。有些事情真是不可原谅——那些管理人员们舒舒服服地满世界游荡,招募各个国家最好的医生和护士,可是那些国家本身比我们更需要那些医护人员。这么做真是太可耻了。”

盖伊·斯特维利想告诉她,他们并非全是招募来的。他们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赚到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谁又能因此而责怪他们呢?不过,他太困了,无法招架这样的政治讨论。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问:“奥利弗的血液样本怎么了?你肯定也听说了,他在港口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因为那个笨手笨脚的丹把他的血液样本掉进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