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5/7页)

我发现自己双腿虚弱无力,再也站不住。我坐在铺在这间大阁楼中央的全新木地板上。在靠近泰晤士河的南侧屋顶上有一扇近期安装的圆窗,直径大约三点五米。圆窗的玻璃与木框就在一座木造圣坛正上方。窗子做工细致,镶嵌着还没因地心引力下陷的高质量彩绘厚玻璃。玻璃里那一圈又一圈同心圆金属线很类似我想象中海军船舰上的奇特瞄准器。

“那个指向犬星,天狼星。”巴利斯说,此时他已经固定好帆布,熄掉提灯。几乎连续不断的闪电已经足以照亮这间大阁楼。阁楼空荡荡的,只有我们、黑暗国度诸神和那个覆盖黑布的圣坛。“我不知道天狼星为什么会在他们的祭典里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柯林斯先生,我敢说你可能知道。他们在伦敦的各处阁楼巢穴里都能找到这样一个对准那颗星的窗子。”

“各处巢穴?”我的声音听起来跟我内心一样震惊。甲虫太兴奋,在当时勉强称得上我大脑的谜样灰色物质里绕着歪扭的圆圈,真叫人痛不欲生。我的眼球仿佛慢慢在充血。

“祖德的追随者在伦敦到处都有这样的阁楼巢穴。”巴利斯说,“有几十个,其中某些串联六间以上的阁楼。”

“所以伦敦既有地底城,也有楼顶城。”我说。

巴利斯充耳不闻。“这个巢穴已经废弃几星期了,”他说,“但他们会回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巴利斯再次掀开提灯,把光线照向一部分墙面和陡峭的天花板。我看见禽鸟、眼球、波浪线条、更多禽鸟……我在大英博物馆的学者朋友所谓的“象形文字”。

“你看得懂这些字吗?”巴利斯问。

我正要回答,却深感震惊地发现,我读得懂那些图像单字和句子。“而后托特走上前来!托特,他的话语变成玛阿特……”

那是为新生儿命名与祈福仪式的一部分。那些字都镌刻在天花板的衰朽木板里,不是涂写上去的,就在正义女神玛阿特正上方,玛阿特头发里插着一根羽毛。

“我当然读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不是博物馆导览员。你这是什么问题?”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那天晚上这个谎言救了我自己一命。

巴利斯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我猜也是。可是如今有太多人变成祖德的奴隶或仆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柯林斯先生,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晚上的事?”

“我怎么忘得了?你杀害一个无辜孩子,我挺身而出向你抗议,你却残暴地敲我的头。你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我昏迷了好几天。说不定你真想杀了我。”

巴利斯摇晃他那颗长满大胡子的脏乱脑袋,我隔着污垢与乱发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儿哀伤。“柯林斯先生,那不是无辜小孩。那个野男孩是祖德的爪牙,他已经不是人类。如果让他逃走泄露我们的行踪,不到几分钟祖德的人马就会出现在那条下水道向我们进攻。”

“简直荒谬。”我冷冷地说。

我看见巴利斯笑得咧开了嘴,在闪电间歇的片刻里,那幅影像仍然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是吗?柯林斯先生,真是这样吗?那么你不知道脑甲虫的存在,关于这点我特别感到庆幸。”

我忽然口干舌燥。我右眼后方传来大螯造成的刺痛,我强忍住痛苦表情。幸好一声轰然雷鸣打断我们的谈话,给我一点儿时间恢复镇定。“什么东西?”我好不容易问了一句。

“我跟菲尔德探长称那些东西为脑甲虫,”巴利斯说,“祖德把这些埃及昆虫——事实上是他以异教手段训练出来的英国品种,放进他的奴隶或皈依者脑子里,或者该说他让那些人相信他做了这件事。当然,那其实只是他催眠那些人的结果。那些人在催眠后的昏沉状态中长年服从他,他也会利用各种机会强化他的控制。那些脑甲虫就是控制那些人的催眠代号。”

“根本是胡言乱语,”我趁着雷声空隙大声说,“我碰巧对催眠和磁流技法做过深入研究,像你说的远距离或长时间操控他人根本不可能发生,更别提让他们受制于这种……脑甲虫的幻觉。”

“是吗?”巴利斯问道。从闪光中我看见他还在笑,可是现在变成了嘲讽的苦笑。“柯林斯先生,你不在现场,没有看见我打昏你一小时后发生在地底城的惨剧。关于打昏你那件事,我诚心向你道歉,当时我以为你也是他们的一分子,也是被祖德的甲虫控制的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