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5/6页)

狄更斯在默默垂泪。

多尔毕愣在原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狄更斯已经——不可避免地、很典型地——上前抱住他,仿佛怀着无限情感。“原谅我,多尔毕,”他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累了。我们大家都累了。我知道你说得没错。明天早上我们再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些事。”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也在场),狄更斯不但保留原本三场演出里的谋杀案,还增加了一场。

等我回到伦敦,已经目睹或听闻以下这些事实:

狄更斯持续便血,却怪罪痔疮的老毛病。但多尔毕觉得痔疮不足以说明持续性的出血性腹泻。

狄更斯的左脚和左腿肿到他没办法自行上下马车或火车。只有上下舞台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正常走路的模样。

他自己坦承心情郁闷到言语无法形容的地步。

在切斯特的时候,狄更斯觉得头晕目眩,还说他觉得身体有点儿麻痹。他对来诊治的医生说他“头昏眼花,觉得身体一直想往后退或转向后面”。事后多尔毕告诉我,每次狄更斯想把东西放在桌上,结果总是把小桌子整个往前推,几乎打翻。

狄更斯说他左手臂变得很奇怪,每次他想用左手的时候,比如拿东西或放东西,都得专注地看着手,然后发挥意志力驱使它听命行事。

我待在爱丁堡的最后一天早上,狄更斯笑着告诉我,他已经不敢举起双手去碰头,特别是他那只抗命的左手,所以再过不久他出去见人以前可能得先请个人帮他梳理所剩无几的头发。

然而,离开切斯特后他继续到布莱克本,而后到博尔顿,一路谋杀南希。

到了4月22日,狄更斯终于倒下了。不过亲爱的读者,我的故事超前了。

从爱丁堡返家一段时间后,我接到一封信。是卡罗琳写来的。信里没有悲情感伤,也没有虚伪造作,她的字里行间不带情感,仿佛在记录她家花园里麻雀的行为。她告诉我结婚半年来,她丈夫乔瑟夫没办法赚钱养家,他们只能靠她婆婆吃剩用剩的度日,她婆婆的经济来源只有她公公的微薄遗产,心不甘情不愿地施舍给他们。而且他会打她。

看到她的来信,我心情相当复杂,主要的感觉——我坦承——是小小的满足。

她没有开口要钱或要我帮她什么,甚至没要我回信,但她在信末签署了“你真诚的老朋友”。

我在书房里端坐半晌。我在想,如果卡罗琳·G——如今的海丽叶·克罗——是真诚的朋友,那么虚伪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同一天,乔治和贝西收到一封信。他们俩一直以各自的方式哀悼着,特别是贝西,埃格妮丝的离开比她父母的辞世(没有留给他们任何遗产)更让她伤心。那封信送到的时候我没看见信封,否则上面的字迹(费力书写出来的)肯定会吸引我的注意。

隔天乔治来到我书房外,他干咳一声,然后带着歉疚的表情走进来。

“先生,打扰了。因为您先前好心地关切我们亲爱的女儿埃格妮丝的去向,所以我觉得您会想看看这个。”他递给我一张纸,是印有旅馆商标的信纸。

新爱的妈妈爸爸——我很好,希旺收到信的你门也一样。我的几会结果非常员满。我跟我的爱人麦丹诺下士决定6月9日结昏。结昏以后我会再写信给你门。

敬爱你门的女儿埃格妮丝

我读信的时候,脸颊、嘴唇和全身肌肉都麻痹了,就像我使用过量吗啡或鸦片酊之后的症状。我抬头看乔治,却说不出话来。

“没错,先生。”他喜形于色,“天大的好消息,是吧?”

“这个麦丹诺下士就是带她私奔那个人?”我勉强问一句。即使在我惊呆了的耳朵听起来,我的声音也像被过滤器筛过。

我事前一定知道,乔治肯定告诉过我,这点我很确定。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如果这小子肯光明正大娶我们家小埃格妮丝,那么我应该收回先前对他的严厉批评。”

“乔治,我也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这是很值得开心的消息。听到埃格妮丝平安无事又幸福快乐,我太高兴了。”我把信交还给他。那张廉价便条纸上的商标是爱丁堡某家旅馆,却不是我去找狄更斯时投宿的那家。

那天晚上狄更斯抱怨我们住的那家旅馆牛肉质量不佳,所以我们走到另外一家旅馆用餐不是吗?我确定有那件事。此刻乔治塞进斜纹布背心口袋的那张便条纸是不是来自那家旅馆?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我在那家旅馆的时候是不是顺手在大厅拿了几张便条纸?也许吧。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