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6页)

“但你在黑暗中醒来的时候不是在这里。”菲尔德说。

“不是。应该是走道更里面的地方。”

“我们去看看。”说着,菲尔德挥手要巴利斯走在前面。拿猎枪那人举起他自己的提灯跟了过来。

我想到狄更斯。他的美国朗读行程走到哪一站了?他写给我的上一封信是新年前从纽约寄出来的,信里说他因为“心脏跳动缓慢”感到不适,还说他在那里待得很不开心,每天都在旅馆床上躺到下午三点,才百般艰难地催促自己起床准备晚间的朗读。

狄更斯体内也有圣甲虫吗?如果他做出任何意图脱离祖德掌控的事,那只甲虫是不是会从他的大脑爬到他的心脏,将它那对大螯深深刺进去。

我看过狄更斯的朗读行程和他发回杂志社给威尔斯的电报,知道他1月要在纽约、波士顿、费城、巴尔的摩和布鲁克林朗读,每一场六千到八千张入场券销售一空。但他目前究竟走到了那些名称古怪的城市中的哪一站?

我太了解狄更斯,很清楚他肯定已经摆脱身体不适和情绪低迷,兴高采烈地利用朗读空闲在火车上逗逗小孩子和旁人,再把所有精力和生命力全都灌注在午后和夜间的朗读。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他过得无比悲惨,天天数着日子等待4月搭船回英国。

他能活到那时候吗?如果圣甲虫察觉出他的背叛,会允许他活下去吗?

“你醒来的时候人在这里吗?”菲尔德问道。

他使劲摇我,把胡思乱想的我拉回现实。我眼前的墓槽跟其他墓槽没有两样,差别在于这个窄小壁龛地板厚厚的灰尘里有脚印,娇小脆弱裸露的光脚丫子。锯齿状的铁栅上也有血迹,那是我在黑暗中从那个裂缝中硬挤出来时留下的。我伸手摸摸此时遮盖住我胸肋和臀部的新伤的衣物。

“没错,”我呆滞地回答,“应该是。”

“你能摸黑钻出来真是奇迹。”巴利斯说。

我无言以对。我全身抖得像得了疟疾,除了离开这个黑洞,我什么都不想。菲尔德却还不放过我。

我们往回走向入口。三盏提灯的光线在墙壁和所有墓槽入口舞动,看得我头昏眼花。仿佛现实与虚幻、生与死、光与无光都在旋转盘绕,像一场疯狂的死之舞。

“这条走道通到十字屏和更低楼层吗?”菲尔德问。

“对。”我答,当时我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沿着通道往前走,经过许多黑漆漆的墓槽,来到过去圣阴森恐怖教堂的半圆形壁龛底下那个房间。狄更斯就是在这里找到了通往地底城那条狭窄阶梯。

“我不下去。”我挣脱菲尔德的搀扶,差点儿跌倒,“我没办法下去。”

“你不必下去。”菲尔德说,听得我差点儿流下眼泪,“今天不必。”他补了一句。他转身对拿猎枪那人说:“把那个马来人带下来。”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跳脱时空,意识到圣甲虫在我脑袋深处的移动。我努力不让自己作呕,可是那底下的空气弥漫着烂土和坟墓的腐败臭气。那个拿猎枪的探员回来的时候带着另一个探员,这个人身穿鞣皮大衣,手握步枪。那个戴手铐的马来人走在他们中间。马来人走进这个地底半圆形壁龛时盯着我瞧,扁平鼻子两侧的细长黑眼睛几乎跟我一样因痛苦与绝望而黯然失色,却比我多了点控诉。他始终没去看菲尔德或巴利斯,只盯着我,仿佛我才是迫害他的人。

菲尔德点点头,那两个带枪的男人于是领着囚犯穿越破败的十字屏,走下窄小通道。菲尔德和巴利斯带我沿着甬道往回走,回到阳光下。

“我不明白。”我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刚踏出地窖,走进冰冻的1月冷空气里。雪停了,却起了一阵浓密的冬雾。“你们通知警方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私家探员在这里?你们肯定报警了。警方的人在哪里?”

菲尔德带我走到等在街上的一架门窗紧闭的黑色马车旁。那马车让我想到灵车,马匹呼出的热气让空中的雾气更浓了。“警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菲尔德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我从中嗅到一股怒气与决心,力道比起他抓我手臂的铁爪毫不逊色。“这些人都认识黑彻利,很多人都跟他同事过,也有人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