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6页)

“重要纪念日?”我说。我想起来了。那天狄更斯的火车意外事故刚好满周年。我怎么会忘记这件事?

“那天狄更斯先生人在盖德山庄,”菲尔德没有看笔记,“后来搭下午四点三十六分的特快车来伦敦。到达以后他开始平时的散步,但这次都在蓝门绿地附近打转。”

“萨尔烟馆,”我说,“还有他称为圣阴森恐怖教堂的墓园地下室那个通往地底城的入口。”

“这回不是,先生。”菲尔德说,“我派了七个最好的手下跟踪他。我们认为他跟祖德极有可能约在相识一周年这天见面。您的朋友把我那些属下和我本人——当天晚上我也参与了跟踪行动——耍得团团转。每次我们确认他已经进入地底,他又会从某个废墟或贫民窟冒出来,招架出租马车扬长而去。最后,他离开蓝门绿地和附近的码头区域,来到离我们此时位置很近的地方……正确地说,到河岸街北边靠近克莱门特酒馆东侧入口的圣伊侬礼拜堂。”

“圣伊侬礼拜堂,”我复诵一次,好像有点儿印象。想起来了,“现代各各他[1]!”

“正是,先生。是一间藏骸所。圣伊侬的地窖堆满无主尸骸,1844年下水道官员在礼拜堂底下开凿污水道时将它封闭起来。当时我已经在警界任职,但还没升上侦缉局长。那些尸骸继续在那里发臭多年,直到1847年有个外科医师买下那片产业,为的是把那些尸骨移到‘更合宜的地点’,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掘尸工作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柯林斯先生。地窖上方的巷道堆积出高高的两座小山,一堆是人类骨骸,另一堆是腐烂的棺木。”

“我年轻时也来看过。”我微微转身望向圣伊侬。我还记得我去看那幕恐怖景象那个2月天里弥漫空中的恶臭。我无法想象如果是像这天一样潮湿又闷热的夏日,那味道会有多惊人。

“当时来参观的伦敦人总共大约有六千人。”菲尔德说。

“圣伊侬礼拜堂跟狄更斯和6月9日有什么关联?”

“他在那附近摆脱了我们的追踪。”说着,菲尔德愤怒地用他那根沉甸甸的黄铜握把手杖咚咚咚敲着地上的卵石,“我手底下最优秀的七名探员加上我本人,个个都是伦敦少有的顶尖干探,竟然被他甩掉了。”

我忍不住又笑了:“探长,他乐在其中。我说过了,狄更斯内心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喜欢神秘事物和鬼故事。偶尔会展露残酷的幽默感。”

“说得对,先生。不过言归正传,狄更斯不知怎的知道一个秘密入口,可以通往1844年那些腐烂渗血的尸体还没移走前挖掘的那条污水道。我们最终还是找到那条地道,这条地道有无数滴着水又臭气熏天的洞穴,里面住着几百个生活在伦敦地底下的穷人,那条隧道本身又通往更多迷宫似的隧道、下水道和洞穴。”

“但你找不到狄更斯?”

“我们找到了。他的提灯出现在我们前方的迷宫深处,可惜当时我们遭受攻击,被人徒手或用弹弓投掷来拳头般大的石块。”

“野男孩。”我说。

“正是。黑彻利探员不得不朝他们开了两枪。他们都只是暗影,从侧面的地道冒出来丢石头,马上又躲进更暗的地方。听到枪声后他们四散逃逸,我们才能继续跟踪,可惜为时已晚。他在那地底迷宫里把我们给甩了。”

“听起来很叫人灰心,”我说,“也很刺激。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很难想象狄更斯,名闻天下的狄更斯,夜游伦敦地底城的过程中会无聊到花这么大把精神来甩掉我们,除非确实有个姓祖德的人在等他。”

我笑了,我没办法不笑:“探长,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正是这种你追我跑的乐趣和他自己一手捏造的谜团,让他花这么多时间带着你们在伦敦地底下的隧道大玩捉迷藏游戏。我跟你保证,如果他不知道你的手下会跟踪他,那天晚上他根本不会进城来。世上没有祖德这号人物。”

菲尔德探长耸耸肩:“随您怎么想,先生。我们还是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协助我们追捕这个您不认为他存在的杀人犯兼大恶人。我们警界那些跟祖德或他爪牙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真真实实又令人丧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