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8页)

“你没听明白吗?”说着,狄更斯继续在走道上往回走,“我以为你懂一点儿法文。”

“我没注意听。”我气呼呼地说。我很想补一句,而且过去五年来我并没有偷偷横渡海峡到孔代特小村庄去见某个女演员,当然没什么机会练习说法语。但我忍下来了。

“那是一首小诗。”狄更斯说。他在黑暗中停下脚步,清清喉咙,诵念道:

我生性重视规律。

但我不喜欢这里的规律,

因为它描绘永恒的混乱。

当上帝将你放逐此地,

他始终未曾重建秩序。

我看了看左右两侧那些以砖墙封闭的古老墓槽。那首诗几乎有点儿意义,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儿。

“这首诗加上他提到的韦尔斯,就一清二楚了。”狄更斯又说。

“什么韦尔斯?”我没头没脑地问。

“当然是韦尔斯大教堂。”说着,狄更斯举起提灯,继续往前走,“你应该到过那个地方。”

“呃,没错。可是……”

“这些底层的墓室显然是以大教堂的结构排列的,正确来说就是韦尔斯大教堂。外表看上去没有规则,事实上却有法有度,有中殿、小礼拜堂、南北袖廊、圣坛和半圆形壁龛等。比如拉萨里王好心地跟我们说明,他的鸦片馆就是回廊空地。我们从上面下来那个入口就是西侧的塔楼。所以说,我们刚回到的是中殿的南侧走道,然后右转朝南侧袖廊前进。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走道比通往回廊那条宽敞些?”

我点点头,可是狄更斯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看。我又说:“我听他提到圣坛和什么粗陋隔屏。”

“嗯,没错。不过亲爱的威尔基,他指的是十字隔屏,你可能把rood(十字架)听成rude(简陋)了。你肯定知道半圆形壁龛是一片半圆形凹壁,就在高坛靠近圣坛那端。我可以说是在罗切斯特大教堂(希望哪天有机会描写那座大教堂)阴影下成长的,当然也会知道。总之,就在高耸的圣坛侧边有一道圣坛屏可以遮挡住一般人的视线,免得被里面活动的圣职人员看见。而圣坛的另一边,也就是靠近袖廊那边的隔屏就称为十字屏。有趣的是,rood这个字跟祖德Drood巧妙地押韵。”

“挺有意思。”我平淡地应了一声,“还有那些什么地府、冥河、比冥河摆渡者更惊悚的看守人之类的鬼话,什么呱呱叫的是鹟鸟而非青蛙?”

“你没听出来吗?”狄更斯叫道。他惊讶地停住脚步,把提灯照向我,“那是我国的本·琼森和他的诗《在那闻名的航程中》,大约写于公元1610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很少记错。”我喃喃应道。

“谢谢夸奖。”狄更斯完全没听出我的嘲讽。

“可是这些痛泣之河、焰火之河、污秽、臭气、嘈杂、冥河摆渡者和看门犬什么的又跟祖德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威尔基,这些诗句说明我们之中某个人或两个人将要乘船渡河。”提灯照出渐渐变窄的走道——也就是“中殿”——和前方许多出入口。是袖廊或半圆形壁龛吗?是圣坛屏或十字屏?或者是躺在木架上的亚洲木乃伊?或只是更多填满枯骨的脏臭地窖?

“搭船渡河?”我傻傻地复诵。当时我想要喝一口鸦片酊,我多么希望自己正在家里享用它。

所谓的“半圆形壁龛”是墓室里一个圆形区域,就在一片离地约五米的石头圆顶底下。我们从侧面走进去,假使这里的构造确实跟大教堂一样,那我们就是从唱诗班走道进去的。那个“圣坛”是一块巨大的棺木基座,很像黑彻利在上面很远的地方移动的那一块。

“如果我们必须移动那玩意儿,”我指着那块基座,“那么我们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

狄更斯点点头。他只应了一声“不需要”。我们左手边有一块破烂布帘,或者曾经是一块绣帷,只是上面的图案在地底度过暗无天日的几世纪,已经褪成黑色与褐色。布帘将圆顶下方的半圆形壁龛与圣坛基座稍作区隔。另一块色泽更浅、更为破烂的布帘挂在这个简陋牧师席右侧的石壁上。

“十字隔屏。”狄更斯举起手杖指着第二块布帘,接着,用手杖掀起那块破布,露出墙壁里的狭窄缝隙。

这道阶梯是我们到目前为止走过最陡最窄的一段。台阶是木结构,梯井看来是从土壤与岩石间凿挖出来的,两侧和天花板都有粗糙的木桩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