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5页)
富兰克林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没有……”
我好奇地看着他。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歪了歪头。
“没错,”他说,“既然死亡迟早都会到来,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呢?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么你怎么当上大夫的呢?”我有点气愤地问他。
“哦,我亲爱的朋友,医术并不仅是为了帮人们躲避那个必将到来的终点,它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它是要改善人类的生活。如果一个健康的人死掉了,没什么意义——没有太多意义。如果一个低能儿——一个白痴——死了,那就是件好事——但如果发现纠正垂体的方法,可以逆转甲状腺障碍,把低能儿变成健康的个体,那在我看来就是大好事。”
我越来越好奇地看着他。我仍然觉得,如果我得了感冒,肯定不会请富兰克林医生帮我看病,但我必须承认这个人具有极度的真诚和人格的力量。我发现自从妻子死后,他就变了。他没有表现出太多常人的悲伤。相反,他看起来似乎更加活跃、更加专注,似乎充满了新的能量。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跟朱迪斯不是很相像吧?”
“嗯,她不太像我。”
“她像她母亲吗?”
我想了想,然后慢慢摇摇头。“也不太像。我妻子个性开朗,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她想让我也变成那样,不过恐怕她没有成功。”
他淡淡一笑。“看来是的,你是家里的严父,对吧?朱迪斯这么说的。朱迪斯很少笑——她是个严肃的姑娘。也许是她的工作太多了吧。都怪我。”
他陷入沉思。我礼节性地说:“你的工作一定很有趣。”
“啊?”
“我说你的工作一定很有趣。”
“只有少数人才这么认为。对于别人来说,我的工作无聊透顶——也许他们是对的。算了——”他甩过头来,耸起肩膀,一下子变回了之前那个有阳刚之气的男子汉,“反正我的机会已经来了!天啊,我真想大喊出声。协会的人今天告诉我。那份工作还有空缺,我被聘用了。我十天后就出发。”
“去非洲?”
“对。这是项伟大的事业。”
“太快了吧。”我感觉有点震惊。
他盯着我。“你说什么——太快了?哦。”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你是说芭芭拉刚去世我就离开?为什么不行呢?她的死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我有什么必要强装悲伤呢?”
我的表情似乎让他感到滑稽。
“恐怕我没有时间沉浸在世俗的悲伤里。我当初爱上了芭芭拉——那时的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我娶了她,然后一年之后就不爱她了。我觉得她对我的爱可能持续得还没有我长。当然,她对我是失望的。她以为可以影响我,其实她不能。我是个自私而死心眼儿的粗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你的确为了她拒绝了非洲的工作机会啊。”我提醒他说。
“是。不过那纯属是出于财务考虑。我一直按照芭芭拉习惯的那种生活标准照顾她。如果我当时去了非洲,她肯定会过得很拮据。不过现在——”他笑了,那是一种完全坦诚、孩子气的笑容,“我时来运转了。”
我感到很震惊。的确,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妻子过世算不上什么痛心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富兰克林的这番话也太过直白了。
他看到了我的表情,但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事实,”他说,“是很少有人理解的。不过实话实说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也能省去不少的废话。”
我尖锐地说:“你的妻子自杀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难过吗?”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其实并不相信她是自杀的。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呢?”
他逼近我。“我不知道。我也不觉得我——想知道。明白吗?”
我盯着他。他的眼神坚硬而冰冷。
他又接着说:“我不想知道。我不——感兴趣。明白了吗?”
我明白——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3
不知什么时候我注意到斯蒂芬·诺顿似乎有心事。问询后,他一直沉默寡言。葬礼结束后他还是照常出去散步,只是双眼一直盯着地面,前额皱起。他总是习惯用手梳理头发,直到他灰色的短发都像蓬蓬头彼得(注:十九世纪德国童话诗歌《蓬蓬头彼得》中的人物,作者是德国儿童精神病医生海因里希·霍夫曼。)那样立得直直的为止。他这样的造型看起来很滑稽,却是他无意造成的,反映了他内心的纠结。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回答总是显得心不在焉。我终于明白,他一定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我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马上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于是这个话题就在这里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