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5页)
他说到这儿笑了。
我在脑海中可以看到当时的场景。我可以想象到黛西·勒特雷尔那俏皮的脸蛋和如簧的巧舌——这些在当时引人注目的品质,随着岁月的流逝,都变成了泼妇的特征。
但勒特雷尔上校今晚想起的是那时的那个少女,他的第一个真爱。他的黛西。
我再一次为我们几个小时之前说的话感到羞愧不已。
当然,勒特雷尔上校走后,我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讲给了波洛。他静静地听着。我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黑斯廷斯——那一枪是故意的?”
“没错。我现在感觉很羞愧——”
波洛不屑地摆摆手。
“是你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别人跟你提起的?”
“阿勒顿倒是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怨恨未平地说,“也难怪,他就是那种人。”
“还有别人对你这样说过吗?”
“博伊德·卡灵顿也提起过。”
“啊!博伊德·卡灵顿。”
“毕竟他到过很多地方,见过这样的事情。”
“哦,没错,没错。不过他没亲眼看到整件事情,对吧?”
“没有,他去散步了。换衣服吃晚饭前先运动一会儿。”
“原来如此。”
我不安地说:“我其实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只是——”
波洛打断了我。“你不用为自己的怀疑而难过,黑斯廷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换作谁都会这样想。是啊,这件事整个都很不自然。”
波洛的表情动作我不太看得懂。他有所保留。他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缓缓地说:“也许吧。可我看到他那么忠于她——”
波洛点点头。“的确如此。别忘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争吵、误解和日常生活中掩盖不住的敌意背后,可能存在着一份真挚的感情。”
我表示同意。我想起勒特雷尔太太是如何用一种温柔而饱含爱意的眼神看着伏在她病床前的丈夫。再也没有恶语相向,没有了不耐烦,没有了脾气。
我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觉得,婚姻生活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但波洛表情动作中的那份异样的感觉还是令我不安。那种好奇而警觉的眼神——好像他在等着我发现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
我上床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豁然开朗。
如果勒特雷尔太太被杀身亡,那么这起案件就和其他案子一样了。勒特雷尔上校显然会成为杀妻的凶手。整个案件会被作为意外事故处理,虽然没有人确定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蓄意谋杀,但足以引起怀疑。
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要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的话——那么朝勒特雷尔太太开枪的不是勒特雷尔上校,而是X。
但那很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目击了全过程。开枪的就是勒特雷尔上校。没有其他人开枪。
除非——但显然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对,也许并非不可能——可能性极小,但仍然是可能的,没错……假设另有他人一直在伺机行动,就看准了勒特雷尔上校(朝一只兔子)开枪的时候,朝勒特雷尔太太开了一枪。这样一来,我们只会听到一声枪响。或者,即使这两声枪响之间有极微小的间隔,也会被认为是回声。(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有一声回声。)
可是不对,这种解释还是很奇怪。技术手段可以鉴定子弹是从哪一支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上的痕迹必须与枪膛里的膛线相吻合。
但我记得只有在警察急于确定子弹是从哪支枪里射出的时候才会采用这种方法。这起案件中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调查。因为勒特雷尔上校会和其他人一样确定,那致命的一枪是他开的。勒特雷尔上校会“招认”自己的“罪行”,警方也不会再做过多提问就接受他的供词;根本不会有什么测试。唯一残留的疑问就是那一枪是意外还是蓄意——而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因此这个案子与其他几个案件实属一类——佃农里格斯记不得案发当时的情况,却认为人就是自己杀的;玛姬·里奇菲尔德失去理智杀人自首——虽然真正犯罪的并不是她。
没错,这起事件跟其他几个案子一样。我明白波洛的用意了,他是等着我认清事情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