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名画(第5/8页)

走廊尽头有两扇门,其中一扇开着。他探头进去看,里面是一间粉刷成深灰色的书房,里面摆满了泛着红光的真皮家具。这间应该是她丈夫的书房,德卡尔伯猜。这么大的一座豪宅,也许只有在这间房他才得以真正放松身心,可怜的混蛋。他迅速扫了一圈墙上的名画之后回到走廊,把目标放在最后那扇紧锁的门上。

他知道不应该造次。他的行为已经逾矩。非请勿进是人与人之间共同遵守的原则,空间与隐私在曼哈顿被视为头等大事,在主人家里瞎溜达与把手伸进主人内衣抽屉无异。

他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倾听。女士们仍在谈笑风生——她们是在晃动杯中酒好让酒中的卡路里含量减半么?他什么都听不清,只知道自己已经离她们很远了。他所要做的只是瞥一眼就足以发现嘉诺的真迹。

他转动金制的门把手,主卧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间里面是一张巨大的床,床两边都有脚凳。床头上,正是《无赖之轮》!

这幅作品中,一双男鞋被放在床脚,一只鞋在床边,另一只正对着床脚。两只鞋中间是一只亮晶晶的蓝色女士挎包和一件白色蕾丝内衣。

尽管只罗列了这么多物品,但是《无赖之轮》无疑是饱含情欲的,它令人想入非非。观众的脑海中会不由自主地浮现男鞋的主人,一个无赖,引诱佳人弃挎包于不顾,尽情地同他共享鱼水之欢的画面。看到它的人不禁会为二人如何在床上缠绵浮想联翩。

德卡尔伯往房间里走,一直走到床尾。这幅画太大了,他还是不能凑近去看。他身子朝前倾,靠在蓬松毛茸得像是柠檬戚风蛋糕的亚麻床罩上,可还是看不清上面的笔触。他走到床边,伸直了脖子朝上看。从这个角度上看这幅作品完美无瑕,不过他不敢打包票是真迹。他得查实了,否则晚上会睡不着觉。

他扭过头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床前,爬上床凳,站在床上。这下他的视线与画平齐了。他的眼睛扫视整幅画。左上角,没问题。右上角,正常。中间,很好。左下角,没问题。右下角……

终于找到了。就在金棕色的床角边上有一道金色的斜线。这道斜线不过一英寸长,离床角非常近,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可惜它确实就在上面。

操!操!操!他弯下腰扶着床仔细验看,以便坐实猜想。他一只手按在柠檬色的枕头上,露出深深的印迹。他把屁股撅得高高的,鼻子几乎快要擦着画。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在克什米尔毛衣下面剧烈起伏。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他感到胸口一阵似曾相识的刺痛,就在胸口,肺的上方,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打了个冷战。支撑他身体的那只手石头一般深深地陷进床里。他没有听从医生的叮嘱节制饮食,也没有戒烟,他原以为自己的心脏病已经得到了控制。一定是宾尼的信让老毛病复发了。都怪宾尼。第一次突然发作大约是在一年前,几乎使他整条手臂作废,那个时候也是他与宾尼关系破裂的开始。宾尼当时提出要当他的合伙人。

“不再是像现在这样,”宾尼说道,摇着德卡尔伯的前臂,“而是生意上的合伙人。”

当时他们已经合作了好几年。宾尼不再买高仿的物件,而是开始存钱买正品,又或是等德卡尔伯心情大好大肆采购回来——如丝般顺滑的普拉达真皮鞋子,古奇的休闲装等等。披着时尚的外衣,手握艺术界的入场券,他信心满满。也难怪,宾尼一直非常自信,其中有八成自打他还是满脸粉刺的街头小混混就有了。跟德卡尔伯仅仅过了几年,他的身上就已经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质,在聚会上不再躲得远远的,而是欢快地加入会话,充分展示自己刚刚学到的艺术品味和崭新的衣着配合他天使般俊美面容的魅力,让小圈子慢慢认识他,引得身边的男女刮目相看。女士们对他额头上的黑色卷发窃窃私语,男士们则四处打听能否带他回家共度良宵。

那天宾尼说到自己从德卡尔伯身上学到了多少东西,表达了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以及这些因素杂糅在一起使他确信他们不仅仅可以成为生活上的伴侣,更可以成为生意上的合伙人时,德卡尔伯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要跟他平起平坐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宾尼·莫里亚蒂身上可怕的反骨。小说里的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教授惺惺相惜,他对宾尼也有类似的感觉,但现在被出卖的感觉占了上风。他一屁股坐下来,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他以为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的人,单纯只爱上他的这个人。他铸下大错,悔之晚矣。宾尼一点也不爱他,他只是将德卡尔伯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步步地侵入德卡尔伯的生活和家庭,还得陇望蜀,觊觎起德卡尔伯的生意和账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