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鱼案(第5/17页)

“啊哟,你看啊,他们手上戴着同款的结婚戒指嘞。”聂长清扶着方娴在地字号雅间外一张干净的八仙桌旁坐下,又回头望着往来人的三个伙计,“你们谁去告诉下巡捕房刘探长?”说着取出一枚硬币,在秦喜餐桌上的几道菜里戳来戳去。

三个伙计面面相觑,谁都没动地方。叶舟的帮厨牛硕身材肥壮,粗眉大眼,光溜溜的脑袋上铺满汗渍。负责采买食材的袁青身材颀长,眉目舒朗,穿一身蓝布短衣,绞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低着头一言不发。跑堂伙计张小六呲着两颗夸张的兔牙,偷偷摸摸地抬眼瞧着叶舟。

“我去吧。”牛硕见袁青、张小六直往后缩,一咬牙道。

陆诩上前一步道:“慢着。老聂,这些个采买、帮厨和跑堂的都有机会接触那桌菜,也是有杀人嫌疑的,你让他们去巡捕房报案,万一放跑了凶手怎么办?”

聂长清道:“哎哟,陆公子,你也太小心了哦,几个小伙计,哪里有杀人动机的呀?”

陆诩急道:“凶手就在眼前这帮家伙里,除了仨伙计,就剩下叶老头儿和秦喜老婆,难道今儿这案子就是个二选一?”

一直蹲在秦喜尸体旁的李修也起身道:“聂先生且不忙惊动巡捕房,这里由我们处置便可。方才秦先生一进门,跑堂便迎了上去,口称‘秦爷’,想来他是常客,之前和伙计们起过冲突也不是不可能。”

陆诩道:“对呀,刚那个跑堂伙计,叫张……张小六的给秦喜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把鱼汤洒了一点在桌上,被秦喜劈头盖脸地骂了几句,还问他‘嘴里还剩几颗牙’。”说着用扇子一指张小六道,“说,这怎么回事儿?”

张小六心咚咚直跳,吞了口唾沫道:“是……是这么回事。上个月,大概是初七八的样子,秦爷为了抢雅间——就是这个地字间——和一位贵客起了冲突,还动了手。秦爷抄起一盆鱼汤朝那客人泼了过去,把墙上挂着的《恶墨芭蕉图》给毁了,那幅画可是老板在宫里做事的弟子送他的寿礼,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我气不过,上去理论了两句,谁知道秦爷练过拳脚,一拳就打掉小的两颗牙,小的现在说话还漏风呢。”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都有杀人动机。”陆诩眼睛一亮,指点着叶舟和张小六道。

李修皱眉道:“为了一幅画,两颗牙,还不至于杀人吧。我倒觉得帮厨更可疑,你叫牛……”

“牛硕。”牛硕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道。

“对,你刚才搀着叶先生从后厨赶来,发现秦先生的尸体时,还兴冲冲地啐了一声,说了一句‘该’,对吧?”李修不急不缓道,“这是为什么,秦先生和你有仇?”

牛硕圆乎乎的脸胀得通红,吭哧好久才道:“我妹妹用了秦氏药业的眼药,险些失明,现在跟个半瞎子似的,成日里哭个不停。我妹妹从小又贤惠又乖巧,不仅女红做得好,还打理着家里的糖霜铺子,原本上门提亲的媒人都踢破了门槛,现在连街头的瘸子都嫌弃她是个废人。”

“那你去法庭告秦喜个王八蛋呀。”陆诩一挥拳头道。

牛硕苦着脸道:“屏州城主管民事的法官是秦喜的表哥。”

“官商勾结?”陆诩眉毛一挑,又道,“那你索性去报社,把这件事捅出去,那些记者最喜欢这种血泪控诉型的新闻。”

“我去了,所托非人。那个记者收了秦喜的钱,倒把我家写成了寻衅滋事的刁民,我老娘气得直吐血。”牛硕恨恨道。

陆诩摇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自己动手杀人。”

牛硕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陆诩“嘁”的一声:“没诈出来。”

李修轻声细语道:“你是叶先生的帮厨,完全有机会在佐料和配菜里做手脚。”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秦喜这杂碎今天要来!”牛硕急得浑身冒汗。

叶舟将牛硕护在身后道:“不是他,我每做好一道菜,都要亲自尝尝味道,如果他在佐料和配菜里下毒,第一个被毒死的是我。”

李修、陆诩对视一眼,狐疑地盯着叶舟。

“哦哟,毒是下在汤里的。”聂长清推推眼镜,指着盛在浅绛彩瓷汤盆里的莼蚬鱼头羹道,“就是这盆汤,仔细闻闻,还有杏仁味,味道蛮重,这个毒的量还是不小的哎。哦,秦喜的汤碗里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