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7页)
直到车子已经停进了船岩警局的停车场里,利普霍恩还是没有放松下来。云团正在查斯卡斯上空聚集,看上去应该就快下雨了。不过,除了利普霍恩停车的那一小块橄榄树树荫之外,沥青地面全都被八月的骄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他和拉尔戈约的是一点钟到这里,现在还差四十五分钟。拉尔戈说一点钟上班时契会在,现在他们肯定都出去吃饭了。利普霍恩也需要考虑一下怎么解决午饭,可以去高速公路旁边的快餐店买个汉堡。但他并不觉得饿,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艾玛,想着他替艾玛与印第安卫生局盖洛普分院神经科医生预约的诊疗。
艾玛对这一预约很不满意,她总是说:“乔,求求你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他们能做什么呢?我只是头疼、缺少睡眠,一会儿脑袋嗡嗡响,一会儿又好了。那些白人医生能做些什么呢?锯开我的头吗?”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她总是这样,每当他想谈谈她的健康问题时,她就用笑敷衍。“他们会打开我的脑袋,把里面的空气放出来。”她说着,微笑地看着他。他再三坚持,她再三拒绝。
“你认为我得了什么病?”她有几次这么问道。利普霍恩可以看出来,她有一两次是认真的。他曾经试图说出“阿耳茨海默症”这个词,但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我不知道,但我很担心”。然后她会说:“那好,我不会让任何医生在我的脑袋上捅来捅去的。”
无论她说什么,利普霍恩还是去医院预约了医生。他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也许艾玛是对的,她可以去找一个忏悔师,或一个手铃师,或随便一个自以为是的水晶球占卜师,按他们的办法举行一个治疗仪式。会有吟诵师来表演,所有的亲属都将参加这场祈福盛事。这会让艾玛的病情恶化吗?与让她到盖洛普的医院去,听白人医生对她说,某种未知的东西正慢慢侵蚀她的生命,医生却对此无能为力相比,这种方法应该不算太糟吧?如果艾玛去找那位水晶球占卜师霍斯,那个人会对她说什么呢?他对那个人了解多少呢?他只知道霍斯将继承来的钱和自己的生活全都投入到了柏德沃特诊所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兴趣。他知道霍斯雇用了很多在国外受过训练的贫困医生和护士——有越南人、柬埔寨人、萨尔瓦多人和巴基斯坦人——因为他养不起国内的医护人员。看来霍斯继承来的钱还不足以满足他的需要。利普霍恩还知道霍斯是位精明的政客。但这些都不能让他猜出霍斯会怎么治疗艾玛。他到底该把艾玛交给吟诵师,还是交给神经科医生呢?
警局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位身穿黄色卡其布夏季警察制服的人。利普霍恩认出其中一个是乔治·本纳利,他多年前曾与利普霍恩在豪多农场共事过。一个是长着小鼻子小眼睛,留着小胡子,胖乎乎的年轻人,利普霍恩不认识他。还有一个就是吉姆·契。一顶边缘翘起的帽子遮住了契的脸,但利普霍恩立马就把他与档案里契的照片对上了号。瘦长的脸搭配瘦长的身子——“漏斗形纳瓦霍人”,有位人类学家这么称呼这种体形。带有纯正的阿萨巴斯卡基因,个子很高,躯干颀长,全身上下加在一起也没多少肉,将来注定会变成一个皮包骨头的老头。利普霍恩的体形则属于“棋盘形”,表现出——据那名专家说——带有普韦布洛印第安人血统或基因的特点。利普霍恩不太喜欢这个理论,但当艾玛逼他把体重和皮带尺寸都减减时,这个理论就派上用场了。
三名警官一边谈话一边溜溜达达地走向自己的车,利普霍恩冷眼旁观。那位胖乎乎的警官没有注意到橄榄树下多了一辆车;本纳利注意到了,但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兴趣,只有契,不仅注意到了这辆车,还立刻意识到车里有人,而且车里的人正看着他们。这种警觉也许是两天前的夜里刚刚遭到枪击的结果吧。不过利普霍恩认为并非如此,这是种习惯——是那个人骨子里的本能。
本纳利和那位胖警官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开出了停车场。契从他的车子后座上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慢慢地往回走,眼光仍旧警觉地朝向利普霍恩这边。还等什么呢?利普霍恩想,一会儿就要和拉尔戈去办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