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三场(第7/14页)
席林医生把那顶永不摘下的旧布帽推往后脑勺,敞开外衣,单膝跪在尸体旁就动起手来。
“有人碰过尸体吗?”法医低声问,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歇。
“雷恩,雷恩先生,”布鲁克斯提醒道,“席林医生问您,有没有人碰过尸体。”
雷恩机械地回答:“我摇了他几下,他的头部曾转向一边,但又转回原来的姿势。我还弯腰摸了他的胸口,手上沾了血。除此以外,再没第二个人碰过他。”
接下来,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席林医生表演。法医对着尸体的弹孔闻了闻,用力扯开死者的上衣。子弹从外套左胸装手帕的口袋射入,直接命中心脏,当然,这件外套已报销了。“铁丸子穿过他的外套、背心、衬衫、内衣和心脏,干净利落,一枪毙命。”席林医生宣布。伤口如法医所言颇为干净,外套上只沾了少许血迹,每一层衣服的弹孔都成为一圈起皱的血红色破口。“我想,一小时前断气的,”法医边继续说着,边看看腕上的手表,接着,他按按死者的手臂和大腿,并试着动动死者的膝关节,“应该没错,差不多十二点三十分毙命,也许更早几分钟,这没办法说得太精确。”
众人看着德威特已经僵冷的脸。恐惧和惊吓的神情使整张脸扭曲了,这样的神情似乎并不难解析——这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害怕,钻入死者圆睁的双眼里,躺在下巴每一道拉紧的肌肉上,并且遗留在脸上每一条丧失勇气的惊恐线条中⋯⋯
席林医生仍轻柔地继续检查,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他的手指从死者的脸部开始一路下移。当法医抓起死者的左手时,每人的视线也跟着抵达此处。“看看这两根指头。”法医说。众人都跟着细看。非常诡异,死者的拇指、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内曲,但中指却紧紧绕在食指上,扭曲成一个古怪的样子。
“究竟——”萨姆首先叫起来,布鲁诺弯下腰,其他人只能绕过他的后脑勺看。
“天啊!”这一声是布鲁诺的,“是我疯了还是怎么了。噢——”他惊叫起来,“不可能的,应该不可能啊,这不是中世纪欧洲⋯⋯这明明是一种驱魔避邪的手势嘛!”
全场鸦雀无声。好一会儿,萨姆开了口:“妈的,真像侦探小说。十块赌你一块,厕所里八成还藏着个青面獠牙的吃人妖怪。”
没人发笑,只有席林医生说:“不管它代表什么意思,事实如此。”他试着拉开这两根缠在一起的手指,弄得脸红脖子粗也没成功,于是自嘲地一耸肩,“绞得可真紧,而且僵得跟块木头一样,大概德威特有轻微的糖尿病,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否则,应该不至于现在就僵成这副德性⋯⋯”说着,法医抬头瞟着萨姆,“萨姆,要不要试试把手指扭成这个样子看看。”
快弯成机器人一样的众人又将视线都移到萨姆身上。萨姆二话不说,伸出右手,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顺利地让中指交叉于食指上。
“中指再绕过去一点儿,萨姆,”法医气定神闲地指点,“用力压紧,嗯,对,这才像德威特弄的,现在,你试试看保持个几秒钟⋯⋯”巡官照做了,但似乎艰难得脸都涨红了。
“很费劲吧,萨姆?”法医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验尸生涯中最有趣的经历之一,这两根指头缠得真紧,连人死后都不松开。”
“我不相信那种什么驱魔避邪的解释,”萨姆松开手指,木木地说,“这是三流小说的烂俗情节,跟用双手捧水一样蠢,打死我都不信——而且,传出去会被社会大众笑死。”
“既然如此,你的合理解释又是什么?”布鲁诺反驳道。
“这个嘛,”萨姆沉吟着说,“好吧,也许是凶手弄的,故意把德威特的手指扳成这个样子。”
“胡说八道,”布鲁诺坚决反对,“你这种说法比刚刚的那个还荒谬。朗朗乾坤,凶手干吗那么无聊地去扳被害人的手指?”
“呃,这很难说,”萨姆说,“很难说⋯⋯雷恩先生,您的意思呢?”
“我们非得在这桩谋杀案中找到一个杰塔托里(2)不可吗?”雷恩动了动身子,“我认为,”他的声音异常虚弱,“今天晚上,德威特对我所讲的一个故事深有所感,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