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刚·马卡特(第14/17页)

艾刚摇摇头说:“你是说,我的过去从那时起就完全消失了?”

“是的。”

“但是医生,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边,问道:“马卡特先生,请告诉我,这条黄色的手帕下面有什么东西?”

艾刚笑了,摇了摇头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下面有你写的那本《重返橘子共和国》。书下面是你给我画的头部素描,还有你画的精灵和没有鼻子的老人,你相信吗?”

“这怎么可能!”艾刚笑着说,“我们不是刚见面吗?”

“你到这里来,亲眼看一看。”

艾刚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掀开手帕。首先露出的是他自己的书,他把书放到一边,又露出三张他刚才画的画,其中一张是我的头部素描。

“啊!怎么回事?这些都像是我画的,和我的画线条像极了。啊,医生你的脸!可是……这该不会是医生你自己画的吧?”

“请你看看右下角的签名。”

“——艾刚·马卡特,啊,是真的!”

“是你的笔迹吧?”

“的确是我的。”

“如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会有你给我画的画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艾刚的情绪在一天内接连遭受了几次打击,他一言不发地呆立着。这在他看来,无异于出现了奇迹。

“请你回到座位上,我们继续谈吧。”

艾刚把画放回到桌子上,默默地坐了回去。

“我参加了戒酒会。”艾刚无力地说,“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有可能。”

我慎重地回答。毕竟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马卡特先生,你有过癫痫病史吗?”我问道。

“癫痫病?不,从来没有。”

“也没做过癫痫手术?”

“没有。”

如果艾刚患过癫痫病,那么在他读完大学、到影院看希区柯克电影的这段时期内应该会有与得病有关的记忆。而做癫痫手术时,可能会把脑组织的一部分,连同大部分海马体,甚至杏仁体全部切除。要是做过这类手术,艾刚就有可能出现目前的症状。

但这样一来,又会出现几个无法解释的矛盾。如果割除动物的杏仁体,它们就会变得暴躁易怒,把食物误当成异性而做出类似性行为的动作,并且不再害怕天敌。既可能表现得食欲异常,也可能变得特别老实。杏仁体是用来储藏恐惧记忆的地方,人类被切除杏仁体后有可能会变得乏力,也有可能反过来变得情绪暴躁。而艾刚不但没有这些症状,反而会对太阳旗图案和日本这个词感到恐惧。

戒酒会是一个重度酒精依赖者自发成立的组织,聚会时彼此介绍自己的戒酒经验,互相鼓励,寻求摆脱酒精的途径。这几年艾刚一直是重度酒精依赖症患者。由于这个原因,他相继患上了糖尿病和脏器疾病。

艾刚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因为重度酒精依赖者中,有极个别人会出现乳头体严重受损的现象。这些人会有丧失记忆、逆行性健忘,或对地点、时间等概念记忆失准的症状。这些症状艾刚都有。如此看来,他的病是由这个原因引起的可能性也很大。

目前这种假设是否正确还有待探讨,不过酒精依赖症患者确实经常用很多编造出来的谎话来填补记忆漏洞。虽然不能完全断定艾刚不会如此,但这类患者的谎话内容往往每次都不同,而抛开艾刚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就目前听他谈论有关橘子共和国的情况来看,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另外,从他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记忆来看,他并没有出现逆行性健忘的症状。

如今,对大脑记忆功能的研究还有许多不明确的地方,比如记忆确切存在于哪个位置,怎样与大脑相连等问题,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而艾刚的逆行性健忘症状也许正在发展,现在他的记忆终点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或许过不了多久,他所说的希区柯克的最后一部作品就会变成《黄玉》,或者《破碎的幕布》。甚至有一天,他会一口咬定自己从来没看过希区柯克的影片。

艾刚在斯德哥尔摩重度酒精依赖症康复医院里听海因里希提起我,就提出想和我见面。艾刚想回到过去待过的地方,急切地希望我能够帮他找出来,因此海因里希把他带到我这儿来,而那家医院的院长好像也鼓励他来见我。对海因里希来说,他当然想帮助艾刚,但同时,他也认为像艾刚这种罕见的病例,我一定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