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5/30页)
“行人止步”转跳为“请通行”之后,她汇入了步行的人群里。穿过麦迪逊大道,她沿着大道的另一边漫步,看到有一家莎拉贝思餐厅[8],威尔士酒店的入口也在这里,旁边另一家餐厅名叫小岛,大门敞开,直对着屋外宜人的气候。而后,她走进了帕特里克墨菲超市。
在超市狭窄的过道两旁,货物都快堆到屋顶了。她从货架中找出了猫粮、猫砂、酸奶、果汁以及清洁用品。这里的物价比居民区高很多,但她也料到了。马上就四十岁了,她早就决定花上十年的时间好好放纵一下自己。她又走回到刚才路过的冰柜前,拿了一盒巧克力口味冰淇淋。
她来到收款台,挑了两支结账队伍中人比较少的一列,把手推车推了过去。这时,穿着贝多芬运动衫的男人提着篮子排到了她后面。他六十多岁,一头乱蓬蓬的浓密灰发。贝多芬也是灰色的头发和脸庞,那些勾画出贝多芬轮廓的白线已经因为清洗次数过多变得十分纤细。他的篮子里装着一包象牙香皂,还有一些沙丁鱼罐头。“你好。”这个总是慢她一步的人说道。
“你好。”她说,“你要不要排我前面来?”
“谢谢。”他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她则把手推车往后退了退。他走到手推车前,转过身来,看着她,他比她矮一些,带有黑色线圈的瞳孔闪着光芒。“你是今天搬来的,对吗?”他说,声音有些刺耳。
她点了点头。
“我叫山姆·耶鲁。”他说,“欢迎搬来一千三百号。真是糟糕的一年。”
她笑了笑。“我叫凯·诺丽丝。”她说,并试着回想在哪儿听过山姆·耶鲁这个名字,或者在哪儿见过它。
“你前几天搬家时带来了一幅画。”他边说边退到了收款台旁,“不会是霍普[9]的作品吧?”
“我倒希望是呢。”她说,推着手推车跟在他后面。“是个叫茨威克的艺术家画的,他是霍普的崇拜者。”
“画看上去不错。”他说,“至少从三层看起来不错。我住在三层B座。”
“你是艺术家吗?”她问。
“我倒希望是呢。”他说着转过身去,把篮子放在店员面前的收款台上。
她把手推车推向前,一边把里面的东西拿到收款台上,一边看着山姆·耶鲁——究竟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名字呢?——付了香皂和沙丁鱼的钱。
他在出口处提着“我爱纽约”的袋子,边等边盯着她看,店员正在结算她买的东西,随后找给她零钱,把所有东西都装了袋,整整装了两大袋。
他俩走出超市,紫罗兰色的天空下,路灯渐渐亮起来了。路上堵起了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人行道上也挤满了人。他说:“我猜一个会雇母亲货车搬家公司的女人应该不需要别人帮她提袋子吧,我说得对吗?”
她笑了笑说:“没错。”
“好吧……”
他们朝街角走去,她的目光越过他,望着一千三百号大楼高耸入云的黄褐色墙壁。紫罗兰色的天空从密密麻麻的两列窗户中间透出来一点。她看到了自己公寓的窗户,就在最上面靠右的地方。“这栋楼可真够难看的,是吧?”山姆·耶鲁用刺耳的声音说。
她说:“住在这周围的人当时一定吓了一跳。”
“他们反对了好几年。”
她看着他脸部的轮廓。鼻子几年前受过伤,粗糙的脸颊上伤痕累累的。他们在街边等着过马路时,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或者听过你的名字。”
“真见鬼,”他说,朝着交通信号灯望去,“也许是很多年前吧。我曾做过导演,在电视业的‘黄金时代’里拍过电视剧。那时的电视剧还是黑白的,都是从纽约现场直播的。”他瞥了她一眼。“你大概是在摇篮里看过。”
“我家人不许我看电视,”她说,“直到十六岁时才能看。我爸妈都是英语老师。”
“也没太多值得看的,”他说。“除了‘库克拉,弗兰和奥利’[10],其他的都不好看。不过当年的节目可不比今天这些胡扯的节目差。”
交通灯变了信号。他们朝街对面走去。
“我想起来了,”她对着他笑着说,“你曾导演过一部戏,里面有西娅·马歇尔。”
他停下脚步,带有黑圈的瞳孔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