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第6/16页)
包拯听了,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沈周叹道:“这裴青羽当真不愧是名门之后,能有此等见识,堪称女中豪杰。”
三人离开望月楼,又来到曹府探望,正好见到范仲淹扶着曹诚在庭院中散步,戚彤带着孩子,与张尧封夫妇站在一旁笑望着,看起来其乐融融,自有一番天伦之乐。
自从曹云霄与张尧封成亲后,曹诚的病情好转了许多,对那不争气的跟情妇私奔的儿子曹丰也不再以为意。刘德妙一事,出人意料地没有牵连到曹氏身上,正如当日提刑官康惟一带差役气势汹汹地来曹府捕人又骤然退走一样,其中奥妙无人能说得清楚。但曹诚却对新女婿张尧封很是满意,视其为半子,据说他正预备督促张尧封参加科考,以求金榜题名。
包拯等人行礼后便站到一边。几人心下均对戚彤很是佩服——这妇人看起来娇娇滴滴,却比男子还要坚强,为了公公的病情,她不惜隐瞒曹丰死讯,制造丈夫随同情妇私奔的谣言,而独自承受着各种流言飞语,以及丈夫早已尸骨无存的巨大痛苦。然而当此局面,任何劝慰都是多余。
曹诚对儿子曹丰下落置之不问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他曾在最伤心、最低落的时候告诉儿媳妇戚彤关于相面预言一事,说刘德妙预测过他有丧子之相。以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他应该能猜到曹丰不在人世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却选择了相信儿子跟情妇私奔的流言,是真心如此希望,还是假意相信,好让家人放心?
沈周将张尧封拉在一旁,悄悄向他道歉,称被歹人绑架时不小心弄丢了玉镯。张尧封道:“没事的,沈兄人好就好,反正也是只坏了的断镯。”
沈周踌躇半晌,低声问道:“云霄娘子可有再提过玉镯的事?”张尧封道:“没有。云霄首饰多得很,也不会特别在意一只断镯。”
沈周不好再问,只得就此作罢。
过了二刻工夫,曹诚也累了,扶了女儿和儿媳妇的手进屋歇息,范仲淹则与包拯三人辞别出来。
到路口分手时,范仲淹忽然问道:“如果朝廷准许令尊包公辞官,你也要随同包公返回家乡么?”包拯道:“是的。内侄小游还没有下葬,学生要亲手送她回去庐州,让她入土为安。”
范仲淹道:“那好,我会写一封信给现任庐州知州刘筠,你回去家乡后,若是学业上有问题,可以去向他请教。”包拯道:“范先生思虑得真是周全,多谢。”
范仲淹道:“你记住我的话,你有极强的吏才,如果你始终只是潦倒于书卷文章,那么既是你个人命运的悲哀,也是我大宋的巨大损失。”叹了口气,拍了拍包拯的肩膀,转身去了。
张建侯挠挠脑袋,道:“范先生的话好深奥啊!姑父,他不是明明叫你好好读书,有问题去请教刘知州,怎么又说潦倒于书卷文章是你个人的悲哀和大宋的损失呢?”包拯不答。
沈周道:“因为大宋的官员大多是以文章、而不是以才能显达,打个比方,你觉得应天知府晏相公这个人怎么样?”
晏殊少年成名,是天下名士,仕途也一帆风顺,但却是典型的伴食官员[2],除了诗词文章成就外,政治上无任何建树。虽然不是典型的趋炎附势之徒,为人也不算有骨气和节操,他与真宗皇帝有着非同寻常的私交,真宗晚年受制于皇后刘娥,苦闷无比,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现。他虽对教育事业上心,也提携了不少后进,但赏识的都是诗词写的合他口味的人,譬如擅写青楼笙歌艳舞及种种红尘琐事的柳三变就因为不符合他的审美情趣,极被他厌恶。而他此次被贬出京师,名为反对刘太后任用私人张耆,可若不是那粗鄙可憎的张耆正好是他顶头上司,他也是不会公然反对刘太后的。这位大名士到应天府上任后,除了对应天书院上心,剩下的日子就全在歌舞升平的酒宴中度过,可谓碌碌无为之至。想想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居然一度是大宋最高军事长官,大宋军事频频失利,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张建侯自然看不到这么远、这么深,但他仔细考量一番晏殊生平——说他是好官,他没做过任何令平民得益的事;说他是坏官,他也没做过什么损害百姓利益的事,总之就是不好也不坏,庸官一名——想了半天,才道:“说不上来,只听说晏相公诗词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