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台古意(第8/21页)

即便真的有人在晚宴上告诉曹诚,说南京通判文洎门客张尧封有原版《茶经》,曹诚觉得可以利用《茶经》来对付崔良中,动了心思,不惜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赶过来向文洎提亲,那么他开口询问的必然是门客张尧封如何如何。但事实是,寒暄过后,曹诚开门见山地问的是侍奉在文洎背后的年轻人是谁,文洎回答说是门客张尧封后,曹诚似是颇为失望,说了一句:“原来是文公的门客。”由此可见,在昨晚宴会之前,曹诚既不认识张尧封,也没有听过其名字,只是纯粹从外表上相中了张尧封,所以才赶来提亲。而曹诚眼中的外表,显然不是以五官端庄英俊来衡量,而是有没有贵人之相。

包拯简略分析了经过,众人都深为其推断折服,连连称是。文彦博心中却颇不是滋味:原以为曹、崔两家争抢张尧封,不过是为了他手中的《茶经》,现在看来完全是为了他这个人,自己自小就有的才子风头完全被一名食客盖过去了。

沈周涉猎广泛,所学甚杂,道:“我曾经读过《麻衣相法》[9],里面有专门的‘相眼法’,确实提过眼细长而有光润者是贵人之相。”

张小游歉然道:“看来曹家还真是看上了张公子的人,而不是为了什么《茶经》。张公子,不好意思啊,适才我言语太过鲁莽。”

张尧封自己反倒半信半疑起来。张氏原是江南大族,自入宋后家道日益中落,他少年时又父母双亡,愈发穷困,兄长张尧佐离家出走,张家只剩下他一人,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几经辗转,勉强投到文氏门下当门客,生活才算安定下来,不再为一日三餐发愁。但他目下已经二十五岁了,还只是个依附于文家的落魄门客,无法自立,这就是所谓的大贵人之相么?曹家到底看上了他什么,肯将天人般的女儿曹云霄下嫁?

他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旁人愈分析曹诚嫁女仅仅是因为他的面相,他不以为中肯,反倒愈发觉得曹家可能是别有用心。而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事就是陆羽所著的《茶经》了,当初兄长张尧佐与他反目出走,也正是因为这本茶书。自己的亲兄长尚且觊觎家传之宝,意图高价卖掉,更何况曹姓外人呢?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又是激愤又是失望,道:“我要当面去问曹教授。如果他确实想要《茶经》,我就直接送给他好了,用不着拿云霄小娘子来换。”当真赌气起身,往外走去。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旁人尽皆释然,独独张尧封又起了疑心,认为曹氏嫁女是为了他手中的《茶经》。

包拯忙道:“我们不妨一起去,正好当面向曹教授问个清楚。”张建侯道:“可是家里有贵客来,寇夫人很快就该到了。”包拯道:“曹教授是我等师长,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现下他家里出了大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父亲、母亲大人还有寇夫人都会谅解。”

张小游道:“哥,你和我留下准备待客不就完了吗?让他们几个忙去。”

张建侯心中其实极想跟随包拯前去查案,但转念想到寇夫人是难得的贵客,不能有丝毫怠慢,只得同意妹妹的建议,勉强留在家中。

包拯、沈周、文彦博三人便跟着张尧封往曹府赶来。到街口时,正好遇到应天书院主教范仲淹。

范仲淹字希文,出生于苏州,出生次年生父即病逝,其母谢氏生活无依,不得不改嫁山东淄州长山县富户朱文翰。范仲淹也改名朱说,在朱家长大成人。少年时的范仲淹读书就十分刻苦,常去附近山上的醴泉寺寄宿读书,吟诗作文,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他二十岁时,与朱氏兄弟发生口角,意外得知自己原来是范家之子,这些年来一直是靠继父的关照度日。范仲淹因此受到极大刺激,经过思考后,决心脱离朱家,自树门户,待将来卓然立业,再接母归养。于是毅然辞别母亲,来到当时的睢阳学舍求学,昼夜读书不息,实在疲惫得不能支持,就以冷水洗面,继续苦读。

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迷信道教的宋真宗率领百官朝拜老子故里,车驾路过商丘,全城轰动,人们争先恐后地观睹天颜,只有范仲淹一人闭门不出,仍然埋头读书。有个要好的同学特地跑来劝他:“快去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范仲淹只随口说了句:“将来再见也不晚。”便头也不抬地继续读他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