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台古意(第16/21页)
茶。香叶,嫩芽。慕诗君,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麴尘花。夜后连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乱岂堪夸!
此赋茶词是元稹和好友白居易聚会时所作,形象描绘了茶的来源、采制、品性、烹饮和功过等诸方面知识,挂在崔良中这样的大茶商家中,倒也十分贴合身份。
其实茶诗真正写得好的是本朝前任宰相丁谓,文追韩愈,诗似杜甫,被人誉为“今日之巨儒”。有《煎茶》一诗写煎茶过程,内中道:“轻微缘入麝,猛沸却如蝉。罗细烹还好,铛新味更全。”又有《北苑焙新茶》一诗写品茶的色、香、味:“头进英华尽,初烹气味醇。细香胜却麝,浅色过於筠。”俱是绘声绘色,形象之极。崔良中还特意花重金托人求了一幅丁谓的手迹,一度四处炫耀,悬挂在厅堂最显眼处。可惜丁相公太过聪明,名利之心太重,竟然要与刘太后争权,最终机关算尽,失势被贬。此后,崔良中也绝口不再提“丁谓”二字,丁公手迹自然也被取下了。
文彦博见那幅《一七令》楷字古朴典雅,诗中有笔,笔中有诗,自有一股才子的风流蕴藉,料想必是元稹原作。花厅靠近荷塘,时时侵染水气,其实对字画多有损伤,猜测崔良中不过是出于炫耀,才有意将元稹真迹挂在这里,心中颇感到惋惜。
崔府素来欢喜以茶道待客,花样百出。等了一会儿,几名婢女鱼贯进来,先在各人案边摆上一副砚格。又有人取来新摘下的荷叶,放在砚格上,一名男仆提着一把大铜壶进来,将铜壶中的茶水倒入其中。一名婢女手持一枚玉簪,用簪子刺莲叶中心,让它们与莲叶长柄相通,再将叶柄弯过来,如象鼻一般,一一交到包拯几人手中,说道:“请公子拿着这个饮吸凉茶。”
沈周最喜新奇事物,看得目不转睛,听婢女说要用荷叶叶柄饮茶,愈发觉得有趣,笑道:“这是甚么喝法?好生奇怪。来,让我先来尝尝这有趣的凉茶。”
崔槐道:“这叫碧筒茶。据说这样饮茶,茶味杂莲香,香冷胜于冰。”
沈周忙吮吸了一口,但觉荷香入脾,茶中有凉,凉中蕴茶,清新爽气,忍不住赞道:“好巧妙的心思!”崔槐道:“这是我堂兄崔阳想出来的。他生平最好茶道,最好出奇。”
崔阳即是崔良中独子,自负是天下第一茶道高手,去年在“尪公诞斗茶会”上与人斗茶败阵,激愤之下自杀,也是一件憾事。
包拯却对茶道一类毫无兴趣,略略吸了一口,即起身道:“多谢崔公子招待。不知可否方便带我们到崔员外床前一见?”
崔槐为难地道:“家叔尚在昏迷中,怕各位见也是白见。而且府中现下由我堂妹崔都兰当家,她性情冷淡,不喜外人,更不愿意外人去打扰家叔。之前应天知府晏相公曾派人来探望,都被她拒之门外了。”
文彦博起初反对探视崔良中,但既然已经进来了,少不得要想法子达到目的,忙指着沈周道:“这位沈周沈公子是当世名医,精通医术。如果能让他看看伤势,说不定能有办法让崔员外及早醒过来。”
崔槐原是淮阳人,是崔良中长兄之子。其母裴德淑出身于著名的绛州闻喜裴氏[16],是故灵州知州裴济之女。灵州被党项人攻陷后,裴济死难。消息传入中原,身怀六甲的裴德淑当堂小产,生下崔槐后即死去,因而崔槐实为遗腹子。他五岁时,父亲又病故,改由其叔崔良中抚养长大。虽然是叔侄之亲,但毕竟还是有寄人篱下之嫌,加上崔良中长年在外,崔妻对待崔槐也不如何亲昵,由此养成他懦弱隐忍的性格。目下崔良中昏迷不醒,其妻和其子均已亡故,按道理应该由他这个自小在崔府长大的侄子来主持大小事务,而不应该轮到来到崔家才几个月时间的崔都兰。然而崔槐终究还是软弱,即使母亲、妻子双方均出自显赫名门,也不敢与庶出的堂妹崔都兰相争,而今他反倒像是崔府的外人了,凡事不敢随意拿主意,加上他也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沈周会是什么当世名医,只迟疑不答。
沈周道:“文兄有些过誉了。我不一定能找到令崔员外醒转的办法,但我略通针灸之术。令叔卧病在床,陷入昏迷,全身血脉不通,长此以往,就算最终能找到解药解毒,也会成为废人。须得不时施以针灸之术,助他打通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