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兽记·青鸟(第4/6页)
沐白一直摇头。
他对王的仰望,像苍灵墟的兽那样虔诚.
六
是夜,皇宫内苑葵妃的寝宫出现黑衣的刺客。就在他的刀重落于锦被上的瞬间,他才惊觉上当。锦被里根本没有那个魅惑王的女子。
这时,只见所有的锦衣侍卫破门而入。王在那一刻,像逮到一只完美猎物那样的骄傲地走在最前面。
他对着蒙面的刺客冷笑。孤说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王并不曾见过在下的样子,又怎会猜得到是为臣?
那么,沐白将军,孤猜对了,不是吗?
然后,蒙巾下的沐白,比一只猫还要惊恐。他一直望着王,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他看着王用那把龙剑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看见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比火还要盛大的颜色。
他听见飞鸟扑起翅膀的声音。熟悉得似从梦境里穿透。潮湿的梦境中,曼陀罗的汁液在少女青色的舞裙上。
无数黑色白色紫色的飞鸟从四面八方集聚而来。
它们围在沐白身边叽叽喳喳。
没有人明白那些鸟群最终对沐将军说了什么话。只是,所有人都看见插了一把剑的沐将军哀伤地跪在王的面前,用手一直指,一直指。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说,王,你能感知到我的难过吗?无数巨大的泡沫在空中不停地飞。我看见天空瞬间染成了通体的红。我预感到那个可怕的咒语就要实现了。我多么想带你避过这场灾难。可是我终明白,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死亡。我也不能。因为,父不放过你。
他说,王,你一定还不曾见过我真正的样子。
说罢,他扯掉头上发髻,抖落那件沉重的盔甲,他的指甲从长袖下伸出,白皙而细长。乌丝在清风中径直拂到王的脸上。
原来他是女子。
王突然觉得被人狠狠地从心上剜了一刀。
他无比惊讶地望着面前越来越透明的美人儿。眉眼如丝,细碎的哀伤在皱纹上穿梭。麻质紫裙上绣着细致的玄鸟图腾。
她说,王,你一定不曾记得我,苍灵墟上最下等的宫女,琉。
她说,王,你一定不曾知道自己奇怪的身世。你的身体里流着苍灵墟的血。你的东王父指派的苍灵墟异人与僳人的孩子。在十岁之前,你一直待在苍灵墟。我也是。只有将你身边的异人一一除掉,王你才会安然地长成一个出色的帝王。所以,你的母亲必须死。
她说,王,为什么你不杀死葵妃呢?
她说,我只是想用尽一切保你不受伤害。王,我只是想爱你。
七
万恶的幻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透明而涣散。
紫袍的宫人在惆怅的雨夜站在尖塔上高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她的灵魂与身体一样妩媚。她只是一只长年在苍灵墟最远的角落为王子奏瑟的最下等的青鸟。
她每天欢笑着与飞过的鸟说话,与一只夜莺说话。甚至与一朵濒临死亡的残花说话。
葵,你看到鹿台上的王子了吗?他是不是锦袍荆冠,引吭高歌的少年?
葵,你知道怎样让一个最下等的宫人与王子有一场最惊艳的遇见吗?
葵,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子的眼神为什么终年像苔藓漫过河床一样哀伤吗?
葵,火已经将苍灵墟的宫殿烧成了一片废墟,就算再汹涌的水也无法将其熄灭。所有的人都弃王子而去了。
在她的身体倒下的瞬间,我仿若看见紫衫的东王父站在苍灵墟的莲塔上,俯瞰众生。他的手中捏着无数鸟兽血淋的尸体,大笑不止。他在派我去丛林附近的藤屋前,对我说,葵,你想听一个故事吗?那些潜伏在我身体里最隐秘的爱情,你想要听吗?
东王父的笑声在红色的天空中,每一个音符都像落下雨一般的泪。
许多年以前,住在碧梅中的少年,他是苍灵墟上最美的王者。喜看花朵与鸟兽的歌舞,喜把微笑藏在树枝上,喜把忧伤隐在宫人的发髻里。
他在某个雨夜的苍灵墟顶,遇见了改变其一生命运的女子。
彼时,她是来盗玉壶的窃者。轻柔的腰肢,敏捷的身手,像兽一样穿梭于旧时城墙的各个角落。于是,王将自己置在暗格里,他知道女子一定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