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花、白花(第4/7页)

穿透叶缝洒下的阳光很刺眼,好像有人对着我洒下光的弹珠一样。

是在责备我吗?是在怪罪我吗?为什么是我?

她脚步蹒跚地走进树荫,坐在长椅上。

从皮包取出手帕擦汗。感觉背上泛出了讨人厌的汗水。

这么说来,那名女警好像是完全不流汗的人嘛。总是光滑着一张脸,一点都不会掉妆,就像洋娃娃似的。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好像假人一样。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目光遥远的侧脸影像。

我一直想变成别人,变成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我想知道自己以外的人都有着怎样的心情?

绯纱子。

结果只能让绯纱子知道我是监赏者而已。

她用力抓着手帕,继续追着心中的影像。

我很高兴绯纱子住在海的另一方。时效中断也是我高兴的理由之一,因为那意味着我和那个人的关系将继续不断。

她发觉自己比想像中还要疲倦,大概是因为在闷热的街头散步太久的缘故吧。

感觉眼前开始发暗,难道是中暑了吗?

她想找商店买饮料。

早知道不要遇见那名女警就好了。

她一边和恶心的感觉交战、一边恨恨地想着。

假如那个女人的记忆力不那么好——不要认出我的话。

暂时忘却的、试图忘却的悔恨,又再度涌上心头。

这么一来,我的奇迹就能永远留存下去了呀。

5

正准备移动脚步的她,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于是又坐回长椅休息。

身体好重。稍微休息一下再去买饮料吧。

她坐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色百日红的花。

警方不知道,而且今后也不可能知道吧?

她动作轻缓地揉着太阳穴。

绯纱子不可能看见那花的。

一边觉得阳光刺眼,她继续陷入沉思。

绯纱子不可能看得见的。

她想起了绯纱子面对盛开花朵时的脸庞。

好像画作一样的光景。假如是画家,应该很希望将那个画面切下来描绘吧。

绯纱子立刻就能察觉风景的变化。

尤其对声音和味道很敏感。一有花,她立刻就能察觉,不论是花苞、开得多大、快凋谢了吗?她就像是亲手摸过一样,能够感受得到。

啊,阳光真是刺眼。

她揉了一下眼睛。感觉眼睛深处微微作痛。

可是绯纱子她。

小圆点衬衫。随风摇曳的秀发。

绯纱子她不知道百日红是哪一种花。

虽然看过家门口开的花,但绯纱子并不知道那就是百日红。

这件事我当时就已经发现了。

绯妙子弄错了,她以为家门口那棵树开的花是别种花。

该怎么说呢?包含她的家人、周遭的人也都没有发觉那件事。我只是凑巧发现的。

那个人在眼睛还能看得见的时候,曾经看着门前的花。可是知道花名则是在失去视力之后。

大概告诉她的人不知道“百日红”应该念成“sarusuberi”。

那个人说成了“hyakunichioiko”。(注:百日红的发音为sarusuberi,原来的日文写成猿滑,意思是说光溜溜的树干连猴子都会手滑;但如果照汉语的字面读音,就会读成hyakunichioiko。)

百日红的花期很长,也有开红色的花。“hyakunichioiko”的名字深植在那个人的脑海里,所以始终以为门前那棵树开的花就叫做“hyakunichioiko”。

可是绯纱子另一方面也知道有名为“sarusuberi”的花。绯纱子将过去曾经看过的花记成了我知道这件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她看着脚下碎石子。白色闪亮,带着温热的圆形小石头。看着看着,小石头渐渐越变越大,变成了白色的圆点图案。

小圆点的衬衫。迎着风眯起眼睛的绯纱子。

遥远的往事忽而复苏,鲜明的程度令人惊讶。就像现在的这个瞬间。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如此鲜明地回忆起过去的情景呢?是因为重新造访这个地方的关系吗?可是我不记得对哪个地方有过执着的爱恋呀。就连这里,在我写完那书后,也已然失去兴趣了。

但你今天不就又像这样回来这里了吗?

心中的某个角落,传来冷冷的声音。

既然已经失去兴趣,为什么还会来到这里呢?

无意回答这个质问的她,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小时候看到的绯纱子身影却是如此的鲜明。不论是头发的触感、那个人呼吸的空气,我好像都能回忆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