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年 春(第25/33页)
梁平看着茶几上晾凉了的咖啡说:“大概是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弄的吧。”他在搜查一课课长和监察官面前都是这么说的,“对方手中有凶器,受害者家属有生命危险,我承认我在那种情况下考虑不周全,也承认自己逮捕技术还不够熟练。”
“你把犯罪嫌疑人制伏以后,用枪威胁过他没有?你劝他捅你一刀逃跑,是不是?”当庭法官直截了当地问。
梁平摇头:“我怎么可能那么劝一个被我逮捕的人呢?”
“你把手枪插进了他的嘴里?”
“没有。”
“犯罪嫌疑人是你抓到的,而手铐是由伊岛戴上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给老兵献花儿呗!”伊岛笑了笑,挠着谢了顶的头发说,“我真不明白,犯罪嫌疑人这些鬼话怎么就能编得出来!这个卑鄙的小人,看来得给他做精神鉴定。警察劝自己逮住的罪犯扎自己一刀逃跑?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不过,我们最担心的事情,也就是辛辛苦苦逮住的罪犯,一搞什么精神鉴定,不是延期审判,就是不起诉了。搞不好这混蛋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才胡说八道,想通过精神鉴定混个不能自控,免于起诉。您可得注点儿意啊!”
“用不着你在这儿教训我。”当庭法官不快地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搜查本部专任法官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说:“这种残酷迫害孩子的混蛋,绝对不能轻饶!”
伊岛点头称是:“嗯,绝对不能轻饶,不过……”
专任法官掏出手绢撸撸鼻涕:“今天还挺热的。”说完又用刚刚撸完鼻涕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看着窗外说,“对于这次这个犯罪嫌疑人,谁都会痛恨万分的,何况这个伤害孩子的混蛋出现在有泽君眼前呢。换上我,说不定当场就得把他给崩了。我的小儿子生得晚,刚上小学三年级,所以我绝对不把这个案件当成别人的事。有泽君,好样儿的!你逮住了那个罪犯,为民除了害。”
“是……”梁平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专任法官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喝着咖啡:“但是,人之脸,树之皮嘛。逮捕技术课上,教没教过你不要碰伤罪犯的脸哪?所以啊,你虽然立了功,却不能受奖,还得把你叫到这儿来问这问那。我们这儿正打算起诉那个混蛋把他关进大牢呢,你这儿突然冒出个逮捕时侵犯人权的问题,我们可不想为了你这点儿小事耽误了大事。”
“实在对不起。”
“罪犯嘛,谁都恨。没有哪家新闻媒体维护罪犯的利益,把读者和观众当成敌人吧?那个混蛋说的事也太离谱了,抓他的警察让他扎警察一刀逃跑,简直是天方夜谭嘛,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你说呢?”专任法官注视着梁平说。
“是……”梁平垂下了眼皮。
“有泽君,别生气了。仇恨罪犯、积极工作的警察,那是越多越好。不过,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以伊岛为首,护着你的人可多了。你小子好人缘儿啊!”
梁平深深地低下了头。
回县警察本部的路上,伊岛什么都没说,只在梁平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进了搜查一课,股长久保木赶紧把二人叫过去问:“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了。”伊岛答道。
久保木点点头:“那好,有泽,你马上到医院去一趟。”
“医院?”
“贺谷这个王八蛋,翻供了!说什么是那个小男孩儿请他去家里的。”
“放狗屁!真他妈的想把那个给贺谷出搜主意的家伙揪出来,一枪崩了他!”伊岛忍不住放了一炮。
“要是能揪出来的话。”久保木并不介意伊岛的莽撞。
伊岛对现在还要去医院感到费解:“到现在还没跟孩子谈吗?峰谷他们跑到病房里干什么去了?”
“那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嘛。”
“不是说伤得不重嘛。”
“身体上的伤害倒是不重,主要是精神上的伤害。关于这次事件的前后经过,对医生,对父母,一个字不说。”
“那让有泽去干什么?”
“那孩子叫他。”
梁平看着久保木问:“那孩子,叫我?”
“给我披上衣服的人,在哪儿?那孩子好像这么问过。”
“为什么?什么叫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这可能是个突破口。要是在这儿卡住了,一切就都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