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16/121页)
蔚蓝的海洋和天空、白色的航迹从眼前窜过,远方是吴的市容和群山的棱线。佳织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是她能够掌握的世界,说了一声,画得真好啊,爸爸。赖子不发一语,只是眼眶含着泪光,对仙石而言这样就太足够了。
隔天起,仙石就住进哥哥家,每个星期和赖子见一次面。
二十年来阴错阳差所产生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填补过来的。可是,也许还可以重来。至少他有一种自己已经站在门口的感觉。这对即将走到中年尽头的男女,慢慢地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这当中完成重建工作的总店开始重新营业,仙石的壁画引起了超乎预期的回响。
突然出现在廉价量贩店里的心灵绿洲。在平成不景气的环境当中,大胆加入艺术元素的折扣连锁店的心意——葛饰区的宣传报上刊着这样的报导,这成了一个开端,具有全国性规模的报纸和杂志开始纷纷前来采访,当中甚至有大型企业要求仙石去帮他们画画。体贴的哥哥也把店里的夹报广告插画交给仙石负责,决定把在墨田区八广成立第四家连锁店的内部装潢全都以壁画为主。哥哥此时的判断之迅速、果决行事的非比寻常处让仙石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将町的小商店发展成公司组织的男人的真正本事,然而这样的安排,却变成了要求仙石展现超乎能力之上的重大压力而反弹到他身上。总而言之,就必须尽快完成眼前的工作这一点来看,仙石回到了跟资深伍长时期一样的忙碌生活,当他觉得必须开始考虑处理在吴那边的房子时,若狭就突然造访了。“可是,这样好吗?”仙石用低沉的声音对眺望着壁画的若狭说:“你不是也被监视吗?”
若狭微微地皱起眉头。
事件之后,他知道随时都有不即不离地监视他的人影跟着。这种感觉不是很好,但是就事件的内容来看,光是下禁口令是没办法让DIS放心的,日本政府的立场应该也一样吧?仙石怀疑,曾经在事件最前线的人们只要一互相有接触,可能就会刺激到高层那群人,因此也鲜少打电话给若狭。
“一开始时,总觉得心浮气躁。最近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你知道吗?现在我搭乘的『春雪』舰长就是以前的『海风』的舰长呢。”
若狭的语气虽然经过刻意压抑,但是仍难掩其愕然之情。
“『海风』?就是那艘被击沉的……”仙石反问道,若狭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回应。
“是的,就是因为意外而沉没的『海风』的舰长。叫阿久津什么的,海幕本来考虑到世俗的想法,打算配给他陆上的工作。但是基于他本人强烈的意愿和梶本前总理的一句话,于是就任命他为舰长了,这纯粹都是听来的。”
“哦……”
“就这样,与事件相关的人都搭上同一艘舰艇工作。世人几乎不再关注这件事,政府的监控也看似比较松散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经若狭这么一提,仙石也想到,这阵子监控人员的数量好像减少了。可是,要说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那又是两码子事了。
“过去了吗……”仙石嘟哝道,把目光移回画着暮色笼罩着的海洋壁画上。说是过去,那种痛楚又太过鲜活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刻画在他心中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淡薄。只是变成一种可以忍受的疼痛而已,这种痛也许会一辈子都留在心中吧?一起穿越生死界线,却独自一个人先走的年轻生命。当时在那片海面上没能找到如月行的痛苦……
“啊,对了。我想让你看一下就带来了。”
若狭没有体会到仙石内心的澎湃起伏,摸索着包包里面说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然后递过一张报纸的文化专栏的剪报。
“极尽特异之能事的天才新进画家挑战黑田奖”的标题底下刊着一幅具象画的相片,仙石看了一下,身体微微地发起抖来。
阴暗、暴风雨的海边。以残破、触礁的舰艇为背景,无数受伤的士兵在浅滩边载浮载沉的凄惨地狱图。正中央画着一个水深及膝的男人朝着陆地走去。自己虽然也遍体鳞伤,但是仍然用肩扛着受伤的同伴,腋下抱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士兵,一心一意朝着陆地上走去的男人那紧抿的嘴角虽然带着静静的怒意,然而脸上并没有憎恨的阴郁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