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8/26页)

四肢宛如遭受电击似地倏地伸直,然后又整个松弛下来。父亲的一只脚不停地抽动着,破裂的头淌在血泊当中,他已经起不了身了。那是母亲过世时,还有祖父过世时行都没能看到的亲人死亡时的表情。行把砖块放到一边,擦掉溅在脸上的血水,熄掉一直发动着的宾士引擎,然后走进门内。

那种感觉就像静寂冷不防地回来了。行一边听着细微的虫鸣声,走到院子角落汲取地下水的帮浦前面蹲了下来,清洗自己的脸和手。他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想,只是看着被冲进排水沟中变得稀薄的红色血水流走。他知道大事不妙。根本就不该让祖父的院子被血水弄脏,早知道应该在外头动手才对。这么一来岂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再怎么努力冲洗,始终没办法去除那油腻腻的感觉。搓揉着衣服,掩盖着脏污的行朝着没有了主人的分院走去。然后开始专心地完成他画到一半的静物画的修饰工作,直至外头开始騒动起来。

他没有任何不安和迷惘,也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就算往后将要被迫过着不自由的生活,他也只能忍耐。这是定律,以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要重新开始厌恶这个世界就可以了,因为人生终归只是一连串的忍耐而已……

一直到天亮之前,行都没有听到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出现的警笛声,他也因此得以完美地完成花瓶的静物画。行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他无从想像今后会开始过什么样的生活,但是他知道,他将不再有时间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画画了。

二·宫津

宫津弘隆出生在三浦半岛西侧的底部,位于镰仓和逗子之间的安静住宅区。当时吉田茂当上了总裁,朝鲜战争爆发,麦克阿瑟将军一声令下,自卫队的前身警察预备队便启动,投入了战事。

第二年,在威尼斯影展中获得大奖,掀起一阵热潮的黑泽明导演的作品“罗生门”悄悄上演,这一年同时也是SONY的前身东京通信工业成功开发录音机的年度。

父亲过去是海军的技术士官,在内地打完仗之后,联合国军队的公职革职令下来,他便在日本沿岸从事机雷扫海作业。从海军省军务局退下来之后,历经退役省、运输省海军总局,随即前往中央直属部门海上保安厅工作。朝鲜战争开始的那一年,连探望刚出生的长子的时间都没有,就前往元山和联合国军队联合执行登陆作战的扫海业务,隔年,日美双方签订日美安保条约,日本从GHQ手中租借了许多舰艇,父亲成为承担实务运用的海军OB的一员,负责舰艇的保管和整备、募集人员的训练。

为防军国主义的复苏,陆上的旧有军队势力彻底地被瓦解,然而在海上,舰艇的运用技术是不可或缺的,旧海军当中有经验者必然地受到重用。军队利用旧海军的设施进行重要人员的教育训练,因为有感于出租舰艇的重要,国产舰的建造工作也开始进行,日美相互防卫援助协定——简单说来就是把日本塑造成反共的防波堤——进入签约阶段,从保安厅分派而来的海上警备队因而解体。海上自卫队在重新启动的防卫厅底下,和空、陆自卫队同时重新编组。

有人质疑,日本不是应该要永久放弃军事力吗?但是有人则辩解,这不是军队,而是自卫队。事实上,没有人能明确地定义,以日美军队合作为前提所购买的装备有哪些部分是属于自卫能力,从哪一部分又算是战力?自卫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照美国的意愿而成立,然而当时关于这方面的议论跟宫津的父亲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依然是海军的技术士官,而他们着手成立的海上自卫队则是继承那些技术和传统的后继者。

宫津的父亲在军队里学习美国不断提供的最新技术,尽力培育入伍不久的后进同时,还必须进行新建舰艇的正式运作和现役舰艇的保固作业。他几乎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往往一整天都待在横须贺基地里,不过只要抽空回家里,他就会把宫津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到镰仓的山中寺庙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