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19/26页)
在居住性不亚于士官室的CPO室里,他们以有别于干部的途径进行勤务评定,对那些被判断素行不良的人大肆说教,有时候还会取消他们对护卫舰人员而言形同生存价值的登陆资格。尤其是身为他们之长的资深警卫海曹——被称为资深伍长的老曹长形同舰艇的主人,因为动不动就会出手教训人,因此在船员眼中,他比鲜少露面的舰长还更让人感到恐惧。
干部下命令,曹士们付诸行动。在这样的机制当中,让被下达的命令正确地实行是资深海曹们存在的原因,然而事实上要说他们掌控着舰艇的营运也不为过。因为干部们会不断地被派到各个不同的部署,因此根本没办法有全权的指挥余裕,现场都是以资深海曹重新下令——下位者做判断,以提案的形式传达给上位者,再由上位者重新下达命令——的形式而成立的。
每天在这种由既复杂又特殊的规定所支配的舰内接受训练,放假登陆的夜晚则和同伴们一起喧闹取乐,十几岁的岁月便在这样的生活模式当中结束了,当仙石二十五岁左右,便以飞弹装备的专家身份前往其他舰艇进行指导。仙石成了自卫队所不可或缺的人,希望有一个为人所需要的人生的仙石,开始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让自己立足了。
不会晕船的体质大概也是他长期待在舰上的原因之一吧?每当海相比较差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拿着塑胶袋蹲在通道的角落里,但是这种情形跟仙石是完全无缘的。也许是从小就喝店里的酒,训练出比一般人都好的平衡感的关系吧?曾经有一个会晕船的初级干部脸色铁青地问他该怎么做才能不晕船。他回答,只要不搭船就可以了,那个跟他同年纪的精英遂露出了可怜的表情。
他在通过升等考试,升上三等海曹时,退掉了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在吴市所租的房子,换到一间单人房去。勉勉强强地有了自己的落脚处,同时也有下士官的职称之后,心情上总算有了些许余裕,仙石再度执起画笔。
放假时,他会爬上吴市东南方有着和缓起伏坡度的休山,将到处都留有旧海军史迹的吴市街道、挤满了各种舰艇的港口,还有港口对面一望无际的海洋画下来,在舰上,他会算准没有轮班或负责夜间监控的时间,拿着带上船的水彩颜料,将海面的景色给画下来。他最喜欢的场所是后甲板。装设在舰尾,像阳台一样的后甲板本来是收放曳航索和可变深度雷达、对鱼雷用诱饵的地方,但是在没有进行训练的夜晚,成了他最方便的工作室。
笼罩着周围二一百六十度的黑暗海面;在远处闪烁的僚舰上的航海灯;宛如就要将人吸进去的满天星空。这一切都是选择抛开家人在海上生存的自己所掌握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充满着许多自己无法触摸之事物的世界。在他专注地用画笔企图将这些片断景象画下来的当儿,两个小时的轮班时间顷刻之间就过去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开始靠着书信互通讯息的哥哥,于是哥哥便送给了仙石库尔贝的画集,说这是一位以海洋为主题,十九世纪的法国画家。
得知哥哥大学毕业之后,就婉拒了很多人争相进入的大型企业工作,回到老家接酒馆的生意。仙石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他之所以开始重新面对自己所遗弃、抗拒的过去,或许就是因为觉得走到今天,自己终于可以和哥哥站在对等的立场吧?双方不是以一个头脑聪颖的哥哥和自甘堕落的弟弟的立场,而是各自在自己的社会里构筑出一个领域的家人的立场。当初听说哥哥回老家时,他曾经怀疑哥哥是代替离家的自己回去尽孝道而产生一些罪恶感,然而哥哥却若无其事地呵呵笑着说,总有一天,他会将家里的小店扩大成一家庞大的连锁店。
哥哥这样的胸襟让仙石感到佩服,同时也了解到最终哥哥毕竟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种,他也因此比以前更投入工作当中。就像干部跟曹士一样,哥哥跟自己也各有各的辛苦和骄傲、生活方式。这跟能力的高低无关,而是适性的问题。事实上,高中毕业的海曹当中也有人经由部内干部候补学校打开了成为干部的道路,也有为了通过考试而举办读书会的奇待士官,但是仙石一点都没有成为干部的念头。因为不断地调职、搬家使得干部根本没办法专注地学习某项术科,终年都在舰上埋首于文件当中。尽管如此,薪水却始终没有变化。他不懂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