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第14/17页)

凌晨一点过后宣告散会,我们三人在二楼并排躺下,静谧如浪潮般直逼而来。喝了乌龙茶加冰块的我,在黑暗中份外清醒,迟迟无法入眠。

起先我们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后终于嘎然而止。

出外旅行向来比其它人晚睡又早醒的我,一边想着“今晚又剩下我一个人”,一边闭上了眼。

耳边微微传来峰小姐那可爱的鼾声,外面不时还有夜风吹动着树木,室内若有花瓣坠地,恐怕连那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察觉身旁的江美动了一下。我悄悄睁眼。

朝右侧卧是我的习惯,虽然面向江美,但能察觉的只有窸窣动静。室内连小灯都没开,因为我们一致同意“完全黑暗比较容易入眠”。

然而,我总觉得江美那温柔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流逝的时间宛如沙漏里的沙粒滑落。

不知落到第几万粒沙,当我蓦地闭眼时,江美的嗫语传来。

“对不起……”

我轻轻反问了一声“啥?”那个疑问陡然被吸入黑暗中。

(是我听错了吗?)

过了那一瞬间,昙花一现的话语究竟是真是假,已如沉入水底的水晶珠般难以捉摸。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18

第二天早上,峰小姐做了火腿蛋。让我们伤脑筋的那颗蛋也和其它蛋友们一起变成了荷包蛋,祭了我们之中某人的五脏庙。

我们把房间收拾干净,将厨余集中,最后把水管里的水放掉。吉村先生关紧总开关后小跑步回来,或许绊到了满地的落叶,在三个女生面前重重跌了一跤。巨汉先生在五彩缤纷的秋叶地毯上张开长腿一屁股坐下的画面实在很有趣,我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中午以前,这辆红车就离开了别墅。到此为止的经过,当然是重点摘要啦,就这么说完了。

“怎么样?”我问道。

“原来如此,半夜道歉的那一幕,的确是个令人点头同意的结局:”

“是吗?”

对我来说正好相反,那一幕令我有点无法释然。翌晨,我向江美确认,“昨天半夜,你说梦话有提到对不起吗?”江美一如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回答:“有吗?不知道耶!”然后对我嫣然一笑,就这么含糊带过。

“她在那天晚上道歉,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艾丽斯游戏’。不懂她干嘛跟我道歉,除此之外,我倒是没有其它疑问。”

圆紫大师像是要整理思绪般,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最后转脸问我:“毫无疑问吗?”

“嗯,对。”我这么回答,话声方落却开始不安。

“当然,我承认的确发生了怪事。”就算要辩解,也已无力回天。

“不,事情本身一点也不奇怪。”这话也未免太毒了吧,原来奇怪的是我。

只是,圆紫大师确实透过不同的路径(很不甘心的是,他那条路显然近多了。)找到了“犯人”。

我做作地轻咳了一声,说:“圆紫大师,在我还没提到‘亚松鼠’之前,您早就知道‘犯人’是谁了吧。”

“是。”

“猜的?”

“对,当然,除了庄司小姐别无可能。”

“换言之,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嘛,其实可以更条理分明。”

“是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然后,圆紫大师喝了一口咖啡,若无其事地丢出一个对我来说等于是炸弹的冲击性发言。

“那位庄司小姐与吉村先生,最近就要结婚了吧。”

19

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连我自己也是刚刚在文学院教室才听到江美亲口透露,大师为何光听我叙述一年半以前的轻井泽之旅就猜得出来。

我唯一的念头是,圆紫大师该不会在当时就躲在天花板上,或是戴着附有吸盘的手套像雨蛙般贴在窗外偷听吧。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后者的模样,大师还穿着表演的和服。我看着眼前的他,忍不住眨眼。

大师一派从容地确认:“我说错了吗?”我拼命摇头表示“没错”,然后又用力点头表示“要结婚”。

“是吗!”无视于我的复杂反应,圆紫大师莞尔一笑,又开始喝起咖啡。

“为什么,您怎么知道?”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

圆紫大师放下杯子,仰起人偶般的脸庞,说:“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也去过轻井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