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夜的底层(第7/21页)
母亲大人的拿手料理包括,春秋两季的牡丹饼与萩饼【也是红豆麻曙,因形似萩花(胡枝子)而得名】、夏天的鳗鱼(在附近的河鱼摊买的,亲自调味烧烤而成)、还有冬日的鱼卷(先将鱼板磨成鱼浆再调制而成),不管怎么说就是好吃。
从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个味道由我继承”。我甚至还幻想做给我未来的子女吃,期待他们会跟我说“妈妈好会做菜喔”云云。可惜,在别人眼中的我虽一丝不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其实个性懒散得很,童年的那个计划,也就这么一直停留在计划阶段。
母亲大人做菜时我会帮忙,但只是像个机器人听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并没有抄下计量或步骤。
至于关键的牡丹饼,在未记录作法的情况下,我们本来对压力锅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最后却在隔壁媳妇的强力推荐下让它成为厨房里的一份子,使得作业程序大幅度简化。
虽是三月,距离彼岸【在春分、秋分的前后七天期间举办法会祭祖,尤其指春季彼岸,这时按习俗会吃红豆麻糬】还很久,但晚餐时随口聊到牡丹饼,就这么起意动手了。
今晚我也迟迟未眠,遂提议藉此机会让我独力完成豆沙馅。当我忙着做笔记,像新手上路般独自计量红豆之际,姐姐回来了。
“噢,做牡丹饼啊,加油!”姐姐轻拍我的脑袋,就这么去睡了。
我喜欢大家睡着后的深夜厨房,连白天听不见的电车声,亦自远方隐隐传来。
原来如此,使用压力锅果真一眨眼便结束了第一阶段。把煮熟的红豆放进布袋里绞干,接着移到锅中,加上砂糖搅拌成泥。
如果有两个人,则一人斜捧着锅,另一人用刮刀把豆沙刮出。我跟老妈连手时就是这样。
一个人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套了袋子的大碗放在一旁,用杓子一点一点舀过去。
我漫不经心地正想这么做时,猛地失声尖叫。
放下大碗时,右手背碰到灼热的压力锅。我急忙翻过手背,丢脸地伸舌舔舐。
(好痛。)
09
最好先冷却一下,我本来就知道这一点。
却莫名地使性子,心想“这点小伤算什么”,坚持继续工作。然而,伤口开始刺痛,终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最后我放弃逞强,扭开水龙头冲洗烫伤部位。流水从那个部位延展,像戴上玻璃手套般,在小指与无名指的指尖形成迷你瀑布倾泻而下。
冲进不锈钢流理台的水声异常响亮。
(真笨。)虽然恨得牙痒痒,不过也是我自己造成的,这一点更让人生气。
我关紧水龙头,甩干手上的水,濡湿的手指头用力一弹,结果无名指的指甲狠狠地敲到了水龙头。
我当场惨叫,痛得蹲身蜷缩。活了二十年,到现在才知道,这样很痛,非常痛!
反正又没有人看到,索性像回教徒祷告似地忽跪忽起。这样多做几次以后,刻骨的痛楚便逐渐缓和了。
心情一放松,同时也想到现在正在做这种事的女生大概只有我一个,不禁感到自己可笑又窝囊。
我缓缓起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遥控发讯器(即使是个普通玩意儿,这么一说却好像特别厉害),打开电视。我决定稍事休息。
此刻正好播出深夜的落语节目。
上了大学,在天生低血压的助阵下,我彻底变成了早上赖床的夜猫子,习惯熬夜看书。
躺在被窝里看书,困了就这么睡去,对我来说真是人间极乐。
可是今天不同,深夜的落语表演者是春樱亭圆紫大师。
那温暖的表演风格很适合我的脾胃。打从国中起,我从未错过任何欣赏的机会。上了东京的大学以后,通学途中会经过上野,上野铃本剧场的节目若是由圆紫大师压轴,我通常会下车观赏。
没想到去年的梅雨时节,由于一桩怪事,我竟然有机会与圆紫大师说上话。几经波折,年底甚至还收到他送的生日礼物。
接下来,即将播出圆紫大师的落语表演。
我在电视节目表中看到表演者的名字时,就决定不可错过。更何况,今天播出的段子是我还没听圆紫大师表演过的〈山崎屋〉。
画面上跃动着五光十色、没完没了的广告。我变得很被动,只是把音量调小,默默地等待。最后,主持人与解说者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