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5/16页)
但,殺死岡田之事遲早也會被查出。兩個人總共也不過只有十年。出來時,我才三十五歲。
他吹著口哨——那位鋼琴師已替這首曲子命名了嗎?
「走吧!」
背後被輕推。
高志開始往前走。
老糊塗狗伸出手指,替他移開卡在手銬下的手鍊。
——完——
解說
生島治郎
有一段時期,很熱衷於喬塞?喬凡尼的作品。
這位曾進過監獄的科西嘉作家,生動地刻劃出可稱之為法國犯罪組織內幕的世界。
那是沒有美國黑社會組織那樣練達考究,也非都會風格,更非合理性的世界,毋寧是具草莽色彩、孤立離群的世界,所以,更重視義理人情。
亦即,喬凡尼以簡潔的文體適切、且毫不留情的勾勒出「夥伴」(milieu)而非「組織」(syndicate)的世界。
其簡潔的文句絲毫不具感傷,甚至有點冷酷無情。或許是岡村孝一流暢的譯筆也有關係,反正,我非常欣賞這樣的文體。
欣賞的結果,自己忍不住也在想:日本的流氓難道不能也用這樣的筆調去刻劃?
包括流浪漂泊小說在內,日本自古就有流氓小說存在,卻因為作者過度傾向於流氓社會,而描寫成任俠尚義的社會型態,導致與現實社會產生距離感。最重要的是,未能出現刻劃生動的作品!
因此,我首先想到的並非要刻劃現實的流氓社會,而是將過去的流氓社會以一種「夥伴」型態予以描述,實現喬凡尼式的風格。於是我選出在名氣響亮的流氓中,最孤立也最幻滅的國定忠治為對象,藉其左右手日光的圓藏之觀點加以勾勒。結果,完成了短篇作品《破戒的疾風》。
實際著手後才知,想呈現出像喬凡尼那樣的世界是何等困難。目前,我明明打算繼續創作這樣的作品,卻終至不得不放棄。
然後,北方謙三的作品問世後,對於我自己力有未逮之事,這位年輕人居然能輕鬆完成,不禁羨慕不已,同時也有一種歡愉——終於有人替我達成希望!
北方謙三的作品描寫的並非流氓社會,只是一則孤立的男人之故事。
假定流氓是叛逆者,是社會的毒瘤,那麼,流氓社會應該有獨特的規則、戒律存在。但,日本的流氓社會雖是叛逆者的集團,卻仍偏向過去任俠社會的戒律、規則,他們並不孤立,在集團中緊抓住呆板而陳舊的戒律、規則,未能顯示出鮮明且具個性的生活態度。
實際上卻非如此,只有表現出鮮明的生活態度,才能在流氓社會中往上爬。但,我們卻見不到。
侷限於呆板的義理人情,在不替世間帶來困擾的前提下偷偷生存,這就是刻板的日本流氓。
但,北方謙三刻劃的男人們卻無那種呆板心態,他為照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也為此走在律法邊緣的窄路上。在此意義下,即使他們的職業並非流氓,卻也是踩在叛逆基點上的人物。
譬如,本書《慾望街頭》,主角川本高志原本只是二十五歲的小混混,卻以自己的全副身心去開拓自己想要走的路!在此意義下,他的志向不可謂不高,也因此,作者才會以「高志」為其名。
高志的生活態度是一種貫徹自己意志的認眞,鮮明的壓迫住讀者胸口。面對可能只能容納一個人擠入的狹窄巷道,高志硬生生將自己的身體擠進去!因為,除了擠身巷內,沒有其他的生存下去之路。
或許有其他的路可走也不一定,但,高志不想選擇其他路,因為他覺得若是這樣做,倒不如死掉算了。
為了引導讀者進入這種窄巷,讓讀者與高志的心情一體化,北方謙三不得不堅守高志的觀點。讀者只能從高志這一扇窄窗窺看這個世界。
強調這種狹窄壓迫感的是簡短文句,極主觀又簡短。因此,讀者不論願意與否,都得與高志基於相同觀點來深入事件,也藉此而能將高志的心情轉換為自己的心情。亦即,讀者不得不深入作品的世界!
令我咋舌的是作者的此種技巧。如果文章艱澀難懂,讀者根本不可能會深入此一狹窄世界。能讓讀者深受吸引,想要看個究竟(而且是很自然的安排,不會使讀者覺察到作者意圖),這就不僅純靠技巧能夠達成,而是作者本身具有某種特殊的才華。當然,另外一點也必須是作者和主角合為一體,才足以展現此種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