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煤永老师和农(第6/8页)

他在回家的半途上,天突然下大雨了。他正要奔跑,一把雨伞举在了他的上方。啊,居然是张丹织老师!

“您最近躲到哪里去了?我老见不到您!”他激动地说。

“我加入了一个读书会,就是您的夫人去的那里。”

“是吗?那太好了。”

“为什么?”

“我凭直觉感到你们会成为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您的夫人是位精彩的女人。”

他俩肩并肩地在雨中行走,张丹织老师勾着煤永老师的手臂,就好像他们没见面的这一年里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一会儿张丹织老师就将煤永老师送到了家门口。

“谢谢您。常来家里玩玩吧,我们俩都喜欢您。”

煤永老师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跳,他很快上楼去了。

他刚一到家里就走到窗口那里去看。

张丹织背对他站在雨中,他甚至听到了雨打在伞顶上发出的砰砰声。煤永老师连忙从窗口退了回来。一些记忆的碎片不由自主地又回来了。这真是一位古怪的女孩子,他很想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那一定很有趣。煤永老师认为自己还不懂得她。也许虽然自己不懂她,她却懂得自己?那么,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懂得她吗?刚才,她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他的心田,他的整个人都被激活了。煤永老师立刻投入了工作,他感到自己精力旺盛。

他在思考天才学生和一般学生的相同和相异之处。他想,同谢密密这样的天才学生比起来,他煤永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怎样学会同周围的人更好地沟通呢?有没有一些更为有效的方法让大多数封闭的心灵变得开放起来?古平老师的办法是很高超的,煤永老师还想另辟蹊径,进行一些同样有效的探索。这不光是为了学生们,也是为了他自己。比如张丹织女士吧,他能说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吗?实际上他是有很多体验的,只是那些体验朦朦胧胧,似是而非。他不够专注。有些体验或许并不以人的专注或不专注为转移,它们产生过了,就在心灵的深处沉积下来了。他对农又究竟理解了多少?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他隐隐地感到农在压抑自己,这种压抑大概是为了迁就他,因为她害怕失去他。表面上看起来很独立的农,其实还并没有真正独立。他就这样将对身边这两位女性的感受用巧妙的方法写进了一份新的教学方案。他写呀写的,饭都忘了吃,因为没人帮他做饭,农今天去山里上课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当他终于想起来去做饭时,已经很晚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他就在厨房里吃面。他吃了一半,突然记起了什么,就端着碗往窗口那里走。

啊,信号灯。因为夜色特别浓,那灯就显得特别亮。但他看不见提灯的人。那灯应是挂在树上的,因为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在这种寂静的夜晚,点灯的人心里渴望什么样的沟通?煤永老师心中涌动的写作激情还没有平息下去,他突然记起家中还有一盏旧提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缺电的日子里用过的。他奔向厨房,三口两口将面吃完,然后找出了那盏灯,又找了一节蜡烛头,点燃,固定好。

他在窗前将提灯高高举起。

他看到对面的信号灯也开始移动了,是在水平线上来回移动,造成一种迷人的、有点怀旧的氛围。煤永老师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了,他连忙放下提灯,将它吹灭了。几乎是与此同时,对面的信号灯也黑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动静。

究竟是谁在向他发信号呢?当然不会是农,以前农在家里时,他不是也看到过那盏灯吗?如果他假设对面是张丹织女士的话,那不是显得他过于轻浮吗?也有可能是某个学生,比如一听来。

煤永老师在迷惑中上床休息了。

他刚睡着,就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了。他在黑暗中赤着脚跑到窗户那里,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听到了楼下和隔壁邻居关窗的声音,可见那叫声不是他的幻觉。他的情绪一下子跌到了冰点,他记起睡觉前他的情绪还是比较好的。那一声尖叫就像是发自灵魂,本应听不到,可他的邻居们听到了。

煤永老师想象着那种深不可测的野井,那水上漂浮的树叶。他沉下去,沉下去,直到全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