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校长(第9/11页)

结果却是这样。可这是不是结果?校长陷入了沉思,他眼前出现了云医的爹爹那狭长的背影。校长有点犯糊涂了:昨夜来的到底是父亲还是儿子?他看见的是儿子的脸,可那动作,那叹息声,分明是从父亲嘴里发出的。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推土机从我身上轧过去时我就变成了煎饼。”校长听到这句话时差点跳了起来。但那说话的儿子正坐在他的对面纹丝不动。

“他的热情像地底的岩浆。”校长在心里这样评价云医。

校长又去了荒坡。坐在那些坟堆之间发呆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女学生朱闪的身影。一些天不见,她好像长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她不是很胆小吗?她一跳一跳的,弯下腰在捡什么东西。

“朱闪同学,你在捡什么?”

“我在捡蘑菇,校长。长在坟头的这些,真好闻。”

她的篮子里装满了一种叫“牛肝菌”的蘑菇。

“这是我妈妈。”她沮丧地又说。

她垂下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捡一些,她还可以用手绢包一些。她是准备交给学校食堂改善伙食的。

“朱闪同学,你这么勇敢,你妈妈该有多么高兴!我刚才看见她的脸上笑开了花。”

“您真的看见了吗?我也看见了,在这一窝小牛肝菌的正中间。她是去南边收棉花去了,还要回来的,对吧?”

“朱闪同学,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用等她了,你正在变成她!这是我亲耳听见你妈妈说的。”

“我明白了,校长!您一说我就明白了。再见!”

小姑娘跑步下坡,往食堂那边去了。

校长眼里突然涌出了眼泪,他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了它们。他并不能清楚地说出他创办的学校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也许没人说得清,包括这位小姑娘。他想,即使是为了像朱闪这类特殊的学生,他也得创办更多的初中班,甚至高中班。云医不会消失,他会到这里来的,一定会来,只要他这个当校长的不放弃他。

校长缓缓地走下山坡,他的头有点闷,他听到有人在威胁他,那声音像是云医,又像是洪鸣老师。再仔细听,都不像。那口气似乎是熟人,不让他以后再来坟山了。他想反驳说:别人可以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他还没说出口,那人就要追上来打他。他只好加快脚步。快到山脚时他摔了一跤,跌了个嘴啃泥,狼狈不堪。幸亏还能走。

他昏头昏脑地走着时,有人伸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居然是古平老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医老师明天就来上班了,我太高兴了。”他说。

校长的胳膊变得僵硬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具尸体。

“我,是不是成了绊脚石?”他问。

“您是学校的栋梁。我和云医老师各占了一个山头,我已经和妻子搬过去了,他还没有。他说他是单身汉,住岩洞也行。”

“住岩洞就可以收集更多的火山石了。”校长点点头。

“嗯。我也认为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古平老师将校长送到家,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味儿?”

“是火山爆发时的硫黄味儿。”

“校长,您的学校有了寓言家了。”

他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校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虽然入睡了,他的眼睛还是看得见有个人在他房里游走。

“你是谁?”校长费力地问。

“老从。有人要冲进来,我帮您把着门呢。”

自称校工老从的那个人举起了一把刀,校长在床上等着,但他始终没有砍过来。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校长眼前一黑,坠入了深渊。

校长睡了很久,怎么也醒不来。有几次差点醒来了,动了动嘴唇,但黑雾实在太浓了,他张不开眼,又睡着了。

后来有一个小孩拖着他的脚猛力往床外扯,他才挣扎着醒来了。这时他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他以为那小孩是谢密密,就喊道:“蚕,我的蚕!蚕啊……”

但他不是谢密密,是一个没见过的孩子。小孩的头很大。

“我叫‘一听来’,一听到有人叫我就来。您的蚕好好的,正在结茧。我在盒子里放了些稻草。”他说话时愁眉苦脸。

“一听来,好名字!可我没叫你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