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校长(第8/11页)

“他说您总有办法的,他调查过了。”

“他还调查我,这个阴谋家!”

古平老师的客厅里换了个很大的灯泡,现在校长和煤永老师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煤永老师并不为校长的工作着急,虽然他感到校长正面临挑战。他认为校长的气愤是装出来的。

“你家小蔓决心加入黑帮了吗?”校长没话找话。

“是啊,最近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也许这些年轻人会将我们学校办成另外一个样子。我最近找了个男孩来筹建初中部,他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火山石,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堆满了石头。”

“真是个奇人。校长您太有眼光了。”

煤永老师垂着眼不太愿意多说话。校长觉得很无趣,说既然没有小鸡可看,他就要先走了。煤永老师目光游移地看着他离开。校长跨出大门时心里在想:“恋爱的人对别人来说是最无趣的。”

当校长已经走到了那条路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古平老师同一位穿黑天鹅绒长裙的女人站在竹林里,显然那女人就是大家传说中的新娘。校长心生悲哀。为什么他的这两位同事要骗他?是因为他显出了老态吗?他不再回头,急匆匆地往家里走。他预感到有个人在他楼下等他。

校长见到了他预感里的那个人,是那位收集火山石的男青年。他很拘谨,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呢。他们在校长那宽大的客厅里恳谈到了半夜。后来校长头一歪,在沙发上打起了鼾。年轻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校长的家。

青年一离开,校长就醒来了。房里一股火山石味,令校长遐想联翩。校长有一年和朋友去过火山现场,校长不敢靠近,他认为自己是个懦夫。那位朋友一去就再没回来。收集火山石的年轻人就是那位朋友的儿子。那位朋友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死在火山事故之中。那么,他家里堆的那些石头是什么呢?应该是他的先人们。想到这里,校长顿时感到房里寒气森森。将这样的青年邀来办学是很冒险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扔下一切跑到火山所在地去了,甚至有可能带着学生一起跑掉。但校长愿意冒这个险,他不是一直就在冒险吗?他应该在他的学校里有一席之地,在某个方面,校长找不到比这位青年更合适的人选了。

校长努力回忆青年夜间在他家里说了些什么。似乎他谈得最多的是对老家祖坟的忧虑,因为那块地方要修飞机场了。校长对他的忧虑很不解:既然父亲、祖父和曾祖父都没埋在那里,只不过是在那里修了几座假坟,有什么好忧虑的?但他的确忧虑,说起那事来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这位青年真不寻常。可校长自己为什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呢?起先他不是对这位青年的思想惊讶不已吗?校长觉得他同这青年的关系有点奇怪。总的来说,他同年轻人的关系都很奇怪,他似乎知道,又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比如张丹织,他有时知道这女孩在想什么,有时呢,又完全不知道。实际上,校长为身边的年轻人所吸引。这就是说,他还不算太老。将三代人的尸骨堆在房里,却又为那些假坟忧心忡忡的人,内心拥有多么大的创造力啊。想到这里,校长不安起来了。万一他改变主意,对教育工作不感兴趣了呢?昨夜他为什么没有向他多多地描述学校的光明前景呢?他很后悔。

校长一时兴起,就给青年打电话了。

“云医啊,我昨夜忘了告诉你了,是这样,你可以在五座山头之间选择校址,学校的大门二十四小时开放着,课文的编写……课文的内容……什么?你丧失兴趣了?你不来了?!”

校长放下话筒,捶胸顿足,愤愤地诅咒:“简直是个魔鬼!去死吧!”

云医是主动来找校长的,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加入校长的教育团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校长早就知道云医的存在,对他的活动也了如指掌,因为有人给他报信。他一直在耐心地等云医上门,心里无端地怀着信心。那一次这青年是多么的腼腆啊。他语无伦次地说起他爹爹有一杆猎枪,可从来不用,他说他带着猎枪是为了自卫,因为他太喜欢去大山里跟踪那些野物了。他又说很多人以为他是被岩浆烧死的,其实他是被黑熊咬死的。校长跟不上云医的思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谈论他父亲的死。而且那种谈论令他自己如此不安,他像蛇一样扭动着。校长警惕地盯着他,心里想,这小子会不会在衣袋里揣着手枪?那次面谈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可是云医并没有很快来学校任职,他似乎在敷衍校长。就在校长有点灰心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