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乳(第25/27页)

山崎刻意暴露一己容貌,自人群中抽身。剩下的两名敌手立刻追了上去——也不知是否算是追了上去。事实上,鬼蜘蛛是给诱出来的。山崎逃进的小巷内,早有玉泉坊镇守其中。至于玉泉坊是如何摆平两名凶徒,又市就没瞧见了。

反正既不想瞧见人被杀戮,亦不愿瞧见人如何身亡。再者,无动坂的身手,又市也老早见识过。

两名凶徒没再现身,就这么死了。

想来着实催人作呕。虽说是恶徒,但这五人依又市所设的局,在又市眼前殒命。不,老实说,是惨遭杀害。不不,该说是在又市的安排下惨遭杀害。虽是假他人之手,但和自己亲手杀人没什么不同。

满手血腥的鬼蜘蛛,的确是为钱害命、不可饶恕的凶徒。即便如此,若非事出仓促,结局想必不至于如此凄惨。即便鬼蜘蛛武艺多高强,生性多残暴,应还有其他办法解决才是。

山崎直言别想太多,这番规劝也的确不无道理,但又市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即便被人以天真贬之,以幼稚斥之,又市总认为该设计个不会有任何人赔上性命的局才是。然而,还是杀了人。

在黑绘马上写下他人名字的家伙,想必也和又市是同样心情。虽未亲手染血,但人仍是因一己的意志而死,心中当然不是滋味。除非能找出个噤口吞声、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的法子度日,否则注定终生遭受折磨。不管是出于自责还是良心不安什么的,折磨就是折磨。

若是常人,理应如此,又市心想。

不过,别忘了还有祇右卫门这样的恶棍。

祇右卫门胁迫身份低贱者供其差遣,用毕便如蝼蚁般一把捻死。无须玷污一己之手,便为牟不法之利夺走多条人命,丝毫不将人命当一回事。因为他是个妖怪?不。正因如此,他才是个妖怪。

瞧你这神情,严肃得什么似的,文作说道。

“这小伙子来到江户后,可都是这副德行。瞧这一脸心事重重的,难不成是给吓傻了?”林藏揶揄道。

文作则两眼紧盯又市说道:“姓林的,快别这么说。江户与京都情况迥异,行事当然是谨慎为要。否则,小命可要不保。”可是担心稻荷坂的事?文作低声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林藏高声说道:“咱们根本没留下半点插手的证据。知道咱们长相的鬼蜘蛛,不全都绝命了?委托这桩差事的一文字狸,和你也没半点关系。更何况这一文字屋仁藏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哪可能漏半点口风?”

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又市心想。“姓林的,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哼。阿又,别以为假正经有多了不起。管你心里是悲还是怒,命该绝时终究是死。我还宁愿笑着死呢。总而言之,若要说这桩差事有哪儿露了马脚……还不是那身粗糙的行头?”林藏继续嘲讽道,“那东西究竟是熊还是山猪?难不成是猿猴?”

那是狒狒,又市回答:“原本是长耳那臭老头儿为岩见重太郎打狒狒的戏码缝制的。这回不过是在脸上下点功夫,将之改成了山地乳。事出仓促,粗糙点也是无可奈何。你就别再数落了行不行?”话毕,又市拧起一把草,朝林藏掷去。

“我数落什么了?那行头可是比那些纸糊玩具高明多了。既有毛束,又有爪子。不过,用在戏台上或许还能凑合,一般人看了,会以为是真的?想必只有傻子相信。”林藏回掷一把草说道,“我也不认为那同心把这当真。”

“志方大人质疑也无妨,反正那人本就不信神佛。正因他不信那黑绘马真有法力,我才设下了这么个局。连黑绘马都不信了,哪可能认为有什么山地乳?”

没错。那行头不过是为了说服对黑绘马信之不疑或半信半疑的多数普通人。

原来不过是个余兴?林藏回道:“将鬼蜘蛛给摆平,不就万事太平了?人实为刺客所杀,那官差大人也没在三日内丧命,证明那黑绘马的法力不过是个骗局。如此难道还不够完满?”

“这可不够。”

“不够?我可没看出有哪儿不够。”

“你这脑袋还真不灵光。这下全天下都知道那黑绘马不过是个骗局,你想结果会怎么着?”

“不就完满落幕了?”

“落幕?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