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9/28页)
“那么,酷暑或冷夏,和鼬又有什么关系?顶多就是闹干旱时,鼬在山中觅不着食,才会被迫入村破坏田圃罢了。”
“顶多如此。”
“那么,猎鼬的用意何在?”
“只为将之驱离村里,纵其升天。”
“纵其升天?”
“纵其升天,雷兽便能成雷,而雷乃天神注入稻田之神力。只要雷鸣复起,田圃便能丰收。”
听来不大对劲呢,又市抱怨道。
“哪儿不对劲?”
“应是相反才对不是?”
“相反是指?”
“多雷必丰收,丰年必多雷——不论尘世如何流转,都是不变的道理。因此,并非雷兽升天唤暴雨,而是遇暴雨雷兽才升天。方才的说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没错,确有本末倒置之嫌。”
“倒置得太离谱了。”
“不过,又市先生,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武藏野一带居民,见雷落田圃,便在落雷处竖以青竹,以注连绳围住。对了,先生不是武州出身?或许也曾见过此风俗。”
的确见过。
“那可不是普通的饰品,据传此举的目的,乃助雷兽归返天际。不论是何处的农家,均期望雷兽能尽快归返。升天后,他日再临。筑波之猎雷风习,目的看似驱除肆虐田圃之害兽,但依老夫所见,实为将之追赶至无路可逃,逼迫其跃向天际。雷兽栖息世间,只会糟蹋田圃——想必此推论并非出于鼬常盗食作物,而是出于对不适合耕作之天候的畏惧。”
“这听来像……”
“像祈雨。对自由驾驭常人无法操控的天候的渴望——迫使人须视雷兽为实际存在。这与祈神之举略有不同,既无需法力,亦无需信仰,但本质上是相通的。将无法驾驭之事物以可驾驭之事物取代,试图将其驾驭自如。”
“天候当然无法驾驭。”
“但若能聘得一位修有无边法力、可自由驾驭天候的高僧,或许便有所不同。人虽无法与天候沟通,但可与高僧言谈。不,若可直接同驾驭天候的神明商谈,更能迅速收效。虽无从与天候沟通,但若换作神明,或许便可——”
“但神明也……”
“当然不可能有所沟通。老夫亦知世间无神。不过……”
“仍须视其为实际存在?”
世间无神佛,虽不存在,却须视其为实际存在。
“没错。天候无人格,但神明有。有人格,即代表可与其言谈。当然,虽可言谈,但神明是否顺人之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听来根本不灵验?又市说道:“顺不顺人意不都一样?人干涉不了天候,求神拜佛什么的,从头到尾不过是自己唱独角戏罢了。”
“没错。到头来即使真能如愿,也不过是偶然。借用先生的话来说,祭拜神明确为本末倒置之举,的确是唱独角戏。即便要唱,区区一介农户,与神明也对不上戏。”
“的确,神明哪会搭理这些无名小卒?”
“没错。神明并不会将庄稼汉放在眼里。但若将神明换作兽类,可就不同了。因此,便有人指雷为兽。”
“原来如此。”
“诚如先生所言,无论如何,人都无法自由驾驭天候。不论以何种手段,都只能任天候雪雨阴晴、任庄稼丰收歉收。即便知道这道理,凡为人者,均有希冀神明庇佑之心。即便注定毫无帮助。”棠庵说道。
这道理,又市比谁都清楚。饥馑之惨痛非人所能承受。倘若真有神佛,还真希望能让他们瞧瞧。饥饿之苦,绝非信仰所能抚慰。
“即便如此,祈神亦非全然无效,毕竟灵不灵验,几率均为五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试祈神、猎雷,多少略求心安。先生说是不是?”棠庵正眼直视又市问道。“明日之事,非人所能预知。诚如先生所言,世间或无神佛,但若不寄望明日会有光明,或许难以安度今日。先生说是不是?”
那还用说?又市回答道。
“这鼬,不,这雷兽,乃筑波的农户捕获。其实,今年似有歉收的可能。先生瞧,日照既不强烈,又偏逢干梅雨。”
如此说来,的确是没降多少雨。虽少雨,天却总是阴多过晴。时近夏季,大多日子却仍觉阴凉。
“难不成——今年也要闹饥荒?”
“应有歉收的可能。至今已持续数年,存粮行将告罄,农户当然寄望今年能是个丰年。因此,方有猎雷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