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7/24页)
“伤口?这是哪门子的伤口?这次的虽然没什么臭味,看来还是同上次的东西一样古怪。”
里头掺了许多材料,仲藏说道,并将这团怪东西朝额头上一贴。“先像这样贴上去,再打上一层白粉。如此一来,不仔细瞧,便看不出额头上贴了东西。”
“都打了一层粉,当然看不出贴有什么东西。反正戏子都得上妆不是?登台时,每个妆都上得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子。为了让远处的观众也能瞧清楚,他们都得勾脸谱、描眼线什么的。就连原本生得一脸扁平的,也能给扮得漂亮抢眼,是不是?”
“是没错,但像我这种天生独特的脸面,可是上什么妆也没用了。”
看来你倒还挺了解自己的嘛,又市揶揄道。
那还用说?只见长耳这大汉精神抖擞地回答:“难道不知我带着这张脸活了多少年?唉,这就先不谈了。这块我仲藏大人特制的伤口,就像这样——”仲藏拿指头朝贴上额头的东西一按。这团怪东西便从正中央裂了开来,裂缝中一片鲜红。“如何?看着像不像额头被敲破了?其实这东西里头藏有一只小袋,伸指一压,便能将袋内的血糊挤出来。”
“你这死秃子,怎么又做了这么个恶心东西?难道是扮亡魂时用的?”
瞧你在胡说些什么,仲藏自额头上取下这假伤口说道:“扮亡魂哪需要这种东西。”
“不需要?”
“当然不需要。亡魂都已经死了,哪可能还鲜血直流?妖魔鬼怪并非人世间的东西,不可能有血可流。”
“亡魂不会流血?总觉得曾看过这样的画还是什么的,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想必是记错了,仲藏一对小眼紧盯着又市说道:“看来你是与无残绘什么的混淆了吧。那是另外一种东西,用来满足嗜血的偏好,但亡魂可就不同了。世间根本没有亡魂这种东西,如果说看见畜生成精是一种错觉,那么人化成鬼也是谎言。倒是看见死人化成鬼这类传闻,近日仍不时听说。”
“的确常听说,听得我都要一肚子火了。那已不单是疑心生暗鬼可以解释了,错觉也该有个限度。”
没错,亡魂的传闻,悉数是出于错觉,仲藏说道:“既然纯属错觉,目击者认为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就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境了。”
“或许正是如此。”
“因此……”长耳蹭了蹭耳朵说道,“戏子扮亡魂,基本上是什么妆也不上的。既然扮的是不在人世的亡者,世间法则便无法通用。如此一来,既没有喜怒哀乐,也无法以言语思绪与人相通。不过是魔由心生者将一己心境反映于眼中所见,错以为自己看见亡者生前面影罢了。”
“取决于目击者自己的心境?”
“没错。因此亡魂非得扮得怎么形容都成、却又怎么也无法形容不可。若见扮的亡魂乃含恨或含冤而死,就演得哭哭啼啼,不仅代表这戏子仅有三流功力,也代表撰写这脚本的戏班作家实在窝囊。扮亡魂求的,并非投观众所好。粉施得一脸苍白、身子某处烂了塌了、扎起衣摆如漏斗状,这些手段并非为了迎合观众,不过是为了表示此人非人。从前的戏子,可是连这些手段也不耍呢。总之,亡魂身份该凭演技诠释,用不上这种血糊假伤——”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这东西该用在什么地方?”
“用在武打戏上。阿又,活人挨刀可就该溅血了,但在戏台上总不能真砍下去。戏台上的武打戏,总是不见半滴血。”
“有哪出戏真溅血了?”
“所以才该张罗不是?比方说,有人被一刀劈死。倘若被砍在右侧,死前总会转个身让观众看个仔细。试想,此时额头若淌下一道血,会是什么模样?白粉脸上一道红,看起来可是分外抢眼,想必观众都要乐不可支了。”
“观客只会作呕吧。”
“会吗?”
恐怕要把人给吓得纷纷离席呢,又市说道:“用不着流血,大家也老早知道演的是什么情节。看戏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改用这种不雅的方式演戏,只怕要把观众们气得火冒三丈,说不定有些还真以为闹人命了,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去呢。再说了,倘若你这血淋淋的玩意儿真受到瞩目,难道不怕奉行所以蛊惑人心之名前来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