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5/24页)

“你认为她已无退路?”

“没错。唉,这位阿缝夫人,似乎这辈子就只有继续隐瞒,不让夫婿儿子察知,至死也将杀害继子的真相带进墓中一途。唉,担罪而活,或许比伏法受罚更为煎熬,但这也是因果报应,自食苦果。若对遇害的继子心怀愧疚,也就只能拿这充当惩罚了。”

真得如此?又市双手抱胸地应道。

“难不成有其他法子?”

“这我也不知道。但我——长耳的,我不懂亲情是什么。我娘在我还小时,就随情夫不知去向。我爹则是个成天喝得烂醉又不肯干活儿的窝囊废。我一次也没感激过他们俩将我生到这世上,恨倒是不知恨过多少次。即便如此,我也没诅咒过我爹早点上西天。”

这是理所当然,长耳说道:“毕竟是同一血脉的父子。”

“我想问的,正是这与血脉究竟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长耳一脸纳闷地问道。

“每想到自己和那臭老头儿也算血脉相连我就作呕,至于我娘,别说长相,就连生得是圆的还是方的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你也没诅咒过他们早点上西天不是?”

“是没有。不过这可不是由于血脉相连什么的。因为每当我想到爹娘,既没半点怀念,也没半点思念。我爹死时我虽没诅咒过他活该什么的,但也没感到丝毫悲痛或寂寞。想来我还真是没血没泪呀。”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生父?”

“不是这么回事。若他是个外人,或许我还较容易感激他的养育之恩。若无血缘关系,也就无从恨起。总而言之,我之所以没打心底怨恨那糟老头儿,并不是因为什么血脉相连,不过是看在和他毕竟有点缘分。”

“缘分?”

“至少他也同我过了几年日子,让我知道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窝囊废。这家伙哪懂得怎么把小鬼头拉扯大?连他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同情他都来不及,哪来的力气恨他?”

缘分?仲藏耸了耸肩,蜷起硕大的身躯说道:“难道说有缘分就无法生恨了?”

“那还用说。对一个人是好是恶,都得有缘分。相憎或相恋,都得先相识。之所以从没把我娘当一回事,反而是因为和她没缘分。从没认识过,想怨她也怨不成。”

“原来如此。那么,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说的……”又市朝地板上一躺,此处是仲藏位于浅草外的住处,“不过是憎恨究竟是什么。人与人相处,不是藐视便是景仰。但遭藐视便要动怒的,唯有藐视他人者。瞧不起人的一旦被人瞧不起,便要动气。景仰他人者一旦被别人景仰,反而要害怕。想示好却突然挨顿揍,当然教人生气;但若先有可能会挨揍的觉悟,却见对方示好,可就没什么好动怒的了。”

小股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仲藏叼起烟杆问道。

“虐待继子这种事时有所闻,但一个不懂事的小鬼头,真有人能恨到将他给杀了?”

“当然可能。没人爱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即便将孩子抱起来摸摸脑袋疼惜,被孩子的小脚给踢一记,也要火冒三丈吧。”

这只能怪你自己生得丑,又市揶揄道:“但真会恨到痛下毒手?”

“没人会杀害自己的孩子,或许得将孩子视为己出才做得到。”

“我倒认为视为己出,反而更下不了手。”

“这似乎也有理。”

“是吧?血脉是否相连,根本没什么关系。”

有道理。长耳拉长语音说道,双手朝胸口一抱:“如此看来,血缘什么的或许没多少关系。爱之愈深,恨之愈烈,骨肉相残,本就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何况世间亦不乏杀害亲生子女的父母。反之,也不乏对养子养女疼爱有加的父母。总之,看来情况是因人而异。”

“并非因人而异……或许是鬼迷心窍吧。”又市回道。

“我……是如此认为。这与血缘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真要杀人时,哪还分什么亲生子女还是他人子女。怀胎十月之苦、样貌相似之情,遇上这种时候,悉数要给抛得一干二净。”

“意思是,这阿缝夫人也遇上了这种时候?”

“正好相反。”

又市依然质疑:“怎么看都是鬼迷心窍。”

“难道你是说咱们该相信角助那家伙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