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17/24页)

“膝、膝盖上的伤口,也能说话?”

“没错。说的便是深藏心中之欲念。问及因何与父相争,此庄稼汉端出诸多理由狡辩开脱,但其心性深藏贪念,此贪念将膝伤幻化为口,不仅能言语,还能……”

“还能进食?”伤口竟能言语、进食?如此荒诞无稽,如何相信?“此人面疮之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但先生所言即便属实,如此怪病,必属罕见。何况今回之伤乃于额上,与此说不尽相同。”

“正是因此,现于颈部以上者并不以人面疮称之,而称之为头脑唇。”棠庵回答道。

“额、额头上也生得出另一张嘴?”

“当然生得出。又因其生于头上,故较生于四肢上者更善于言语。”

“更、更善于言语?”

闻言,志方惊讶地两眼圆睁,并朝万三瞄了一眼。只见万三默默不语,一脸仿佛饮下苦茶的神情。

“本官从未听闻额、额上也能生此怪疮。难道真有此类案例?”

老学者先是苦思半晌,接着突然双手一拍。

“果、果真有?”

“没错。下总国曾有类似记载。某位居于千叶乡的乡士,一朝迎娶一后妻。”

“后妻,此人可是再婚?”

“是的,其原妻已经亡故,遗一幼子。此后妻持家甚是勤勉,故乡士将此婚事视为天赐良缘。孰料此后妻产子时,原妻遗留之子竟突然亡故。孩子死后七七四十九日——此事看似或有因果关联——该乡士于屋外劈柴。还请大人想象,劈柴什么样的动作。”

“劈柴?”闻言,志方便老老实实地想象了起来。他这人就是如此古板。

“乡士举斧欲劈时,其妻碰巧打后方走过。”老人摆出劈斧的姿势,继续说道,“也不知是何故,乡士对其妻在后竟浑然不察,举起斧头时,便这么砍上了其妻的后脑勺,将脑袋给砍破了,顿时血流如注。常人若遭此伤,往往一击便可致命,但也不知是怎的,其妻竟然保住了性命。不过——”

“不过伤口却迟迟无法痊愈?”

正如大人所言,老人低下头说道:“伤口迟迟无法痊愈,到头来,外翻的皮化为唇,露出的骨化为齿,胀出的肉则化为舌。”

志方试着想象这会是什么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想必十分骇人,教人唯恐避之不及。“果、果真生成了一张嘴?”

“是的,看来犹如脑袋前后各生了一张嘴,故人以二口称呼此疾。这张嘴,每逢某一刻便激痛难耐,止痛的唯一方法,便是喂之以食。只要送食入口,便能和缓疼痛。”

“这张嘴可是生在后脑勺上,岂能进食?”

“老夫推测,此应非实际进食。毕竟不论喂食多少,均无法填饱患者之腹。看来不论是人面疮还是头脑唇,进入伤口之食物应没有进入胃,而是于伤口内部溶解吸收。此一反应似有一时缓和疼痛之效,可谓以食代药,但纯属权宜之计。”

“噢——”虽然这番说明颇有条理,志方仍深感难以置信。

后来,棠庵稍稍提高嗓门说道:“乡士一家持续以此疗法对应,后来……”

“如、如何了?”

“竟听见伤口开始低声言语。只消竖耳倾听,便能听见伤口不断呢喃——一时失手杀害原配之子,我的错,我的错……”

“原配遗子是这后妻杀的?”

“没错。虐待继子这种事常有发生。人们往往忙着疼惜自己的孩子,疏于照料原配遗子,怠于喂食,导致孩子饥饿而死。此即这后妻长年隐瞒之实情。”

难、难道是冤魂作祟?万三说道:“惨、惨死的孩子的冤魂,透、透过那张嘴……”

“应非如此。”棠庵斩钉截铁地回答,“万三大爷怎么说也是个持十手的捕快,竟轻信冤魂之类愚昧邪说,难道不怕惹志方大人动怒?志方大人,您说是不是?”眼见对话的矛头转向了自己,志方连忙佯装咳了一声。

其实,就连志方自己也如此想。万三一脸不安地数度转头望向志方,并向棠庵问道:“先生,难、难道不是冤魂作祟?”

“世间并无冤魂。”

“没有吗?”

冤魂之说,纯属迷信,棠庵毅然说道:“至于老夫方才所述之头脑唇,则属疾病。一如稍早所言,此疾乃深藏心中之邪念,借碰巧形成之伤口宣泄而出。深藏心中,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秘密,影响、变化乃至操弄躯体,脱口暴露一己之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