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第4/23页)
两人的对谈就此打住。只听见风筝迎风飘荡的声响。举头望天,却不见半只风筝,只看见一羽飞鹤翱翔天际。
没见过飞鹤的又市,出神凝望了好一会儿。
那些人在浅草田圃内撒饵,山崎说道。
“撒饵喂鹤?”
“没错。好供高官放鹰猎鹤。这些鹤真是可怜。”
“放鹰猎鹤?”
“猎鹤并非为食其肉。放鹰猎鹤不过是个余兴。为杀而饲,好不滑稽。你说是不是?”
这羽鹤终将命丧鹰爪?
眼下还看得见鹤,也依旧听得见风筝的迎风声响。
“江户的新年可真是安静呀。”
两人只须闭上嘴,四下便是一片鸦雀无声。
大坂绝不可能如此静谧。大坂这地方,说好听些是热闹,说难听些是嘈杂,哪可能听到目光不可及的远方的风筝声响。江户的新春,远比大坂质朴、素净。
人口虽多,武士却有不少,或许这正是原因。
静过了头,可就教人难挨了,山崎回道。
“大爷受不了安静?”
“没错,这种安静反而更令人心浮气躁。若是深山幽谷,安静是理所当然,但人山人海的都城如此安静,难道不教人觉得不寻常?元旦时自家的蟋蟀鸣叫,就连隔壁三轩两邻都听得到。真是教人难挨。”就新年发过一阵牢骚后,山崎方又说道,“唉,这就是在下的缺点了。”
“缺点?”
“不是说过在下讨厌安静?”
“大爷可是喜欢嘈杂?”
“噢,嘈杂是没什么好,但该怎么说呢,瞧瞧在下——一张嘴永远闭不上。想必你早已发现,在下老是这般唠叨个不停。在下的缺点就是话太多,总之就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人说沉默是金,或许在下就是被这张嘴给害了,老是与财无缘。若不是穷怕了,在下哪可能给逼得大过年的还来干这野蛮勾当?”山崎自嘲道。
野蛮勾当……
这回需要干一桩野蛮勾当,去将山崎先生请来——大总管是这么说的。至于这野蛮勾当究竟是什么,又市就不得而知了。
就字面上推敲,应该是需要气力或打斗的差事。但山崎怎么看都不像是干这种事的。虽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看不出有几两身手。怎么看都是个绝不佩刀的古怪武士,哪适合干什么野蛮的差事?
不出多久,一个绘有阎罗王的招牌映入两人眼帘。两人终于抵达位于根岸町的损料屋——阎魔屋。
二
镇坐于上座的,是阎魔屋店主阿甲。
又市总是猜不透这女人的年纪。想必早已超过三十,甚至可能超过四十。但就一身威严看来,或许还要更年长也说不定。只不过,她的眼神颇为年轻,有时甚至像个小姑娘般熠熠生辉。即便如此,若是被她那锐利眼神一瞪,论谁都得退缩三分。
女人真是难解。尤其在昏暗的房中,更是教人难解。
这里是阎魔屋内厅后的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室内几无日照,是个密谈的绝佳场所。
约十叠大的木造地板上,坐着山崎以及一个剃发长耳的巨汉——经营玩具铺的仲藏。又市与搭档林藏则屈居于下座。
一丝微弱阳光自暗门的缝隙射入,在阿甲的脖子与衣襟上映出一道细细的光影。
说吧,这回要取什么人的命?山崎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么个骇人的问题。“都将在下给唤来了,想必有哪儿又能多卖一具棺材。虽是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好忌讳,就把话给说清楚吧。”
“先生何须心急?”阿甲语带一丝困扰,但并未否定山崎的推测。
这回得取人性命?又市不由得双肩紧绷,偷偷朝林藏瞄了一眼。
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两人在京都一带干过的差事里,也取过几条人命。虽从未亲自下手,但有几回也算得上是害命帮凶。
“这回是山崎先生最擅长的复仇差事。”阿甲说道。
“复仇差事……”山崎手摸着下巴说道。
长耳察觉又市正出神凝望山崎,便开口说道:“阿又,这位大爷可是个复仇家哪。”
“复仇家?”代当事人复仇的行业?
“在下绝不代人复仇。”
“有时不也干这种勾当?”长耳回道。
“极少。且那绝不似你所想。”
“那么,可是助人打群架?”
“阿又,打群架的是另一行。咱们是损料屋,图的不是增,而是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