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肥(第5/26页)
有什么好难以忘怀的?仲藏先是合上大嘴,接着说道:“阿又,你也瞧瞧我生得这副德行,除非找我扮个高头大马的夜叉,否则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当戏子。我的舞台,就是这大千浮世,要变就真变出个样儿,要骗就骗个彻底。我的观众,就是世间的芸芸众生。”
“你就别再吹嘘了,说说那睡魔还是睡佛什么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吧。”
噢,仲藏应道,同时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耳,这是他的怪癖。“也不知是从哪儿打听到我的,一个津轻藩的藩士来委托我做出这东西,并保证事成后支付二十两。二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因此,我便想到了这种做法。”
“什么样的做法?”
“首先,我塑了个小巧的泥巴人偶。虽说小,但也有两尺高。接着,再将撕细的小竹签朝这泥人上糊。将这些小竹签漆上不同颜色,并在上面标上号码,再将这些号码记于图上。接下来,只要小心翼翼地自人偶上剥下竹签,依竹签比例削出大竹签,再按号码扎起便可。”
“哦?完全听不懂。”
“想不到你竟然蠢到这地步。如此一来,只须依比例放大或缩小,便能按图造出大小不同但模样相同的制品。以十倍百倍长的竹签扎出骨架,便能造出十倍百倍大的东西。只要在骨架上糊层纸,便能造出与泥巴人偶一样的纸扎玩具。”
“噢。原来是这么个道理。造得还顺利吗?”
“当然顺利。承蒙本地百姓鼎力相助,如今只要漆上颜色,便大功告成。想不到穷乡僻壤竟也不乏高人,我就和本地的绘师一同画出了一幅气势恢宏的图画。当然,也赚进了满满的银两。这栋屋子,就是靠这笔银两买下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又市平日便常纳闷,这理应过得有一顿没一顿的玩具铺店主,怎能买下这栋位于朱引内的宅第————虽然位于朱引的最外围,还残破不堪。原来背后是这番经纬。
“真得好好感谢那睡魔大神明什么的才成。若是没这栋屋子,我哪可能避开外人的睽睽众目,造出这么大的东西!”
“大倒不要紧,但真是臭气熏天呀。”
我可是熏了好一阵呢。仲藏把脸凑向这张蛤蟆皮,嗅着说道。
“不管是用烟熏还是用火烤,这东西臭就是臭。幸好你这屋子在荒郊野外,周遭若有人住,肯定要把邻居们给熏死。”
“正是为此,我才买下这栋房舍的呀。比起臭气熏人,你没事便在深夜里敲人家门,岂不是比我更不懂得睦邻之道?坐吧。”说着,仲藏稍稍卷起这张看似幕布的东西,为又市腾出个位子,又说道,“总而言之,我这回正在利用当时造纸灯笼的手法,制造这个幻魔术变出的大蛤蟆。”
“这也是纸糊的?”
“不。该如何形容呢……噢,该说是个大皮球吧。”
“大皮球又是什么东西?”
“戏里的儿雷也,不是常轰隆轰隆地变出一只大蛤蟆?通常这蛤蟆都是以纸扎充当,并不是由人扮演,只不过是从布景后头露出来晃一晃,顶多再放出一阵烟雾,无趣至极。因此————”仲藏自怀中掏出一只纸球,“这回有人找上我,委托我造个能像纸球般一吹就胀的行头。原本是扁平的,待戏子一打手势,顷刻间便能吹胀。”
“这种东西哪造得出来?”
老子有什么造不出来的?仲藏露齿笑道:“用纸的确不行,就算胀起来也不成个样儿。东西这么大,要顺利吹胀更是难上加难,若要是个老头儿吹,肯定要吹到气喘而死。即使以风箱代劳,不仅纸可能被吹破,即使吹起来也无法成形。纸糊的东西毕竟需要骨架,看起来才像样儿。”
“那还用说?纸那么薄,哪竖得起来?”若是折成的纸,或许还能成形,但中空的袋状要想竖起来,的确难于登天,保准教纸自己的重量给压塌。这点道理又市倒是懂得。
“因此,”长耳自镇坐一角的药柜中取出一只泥偶,凑向又市说道,“瞧瞧这只蛤蟆,是依照我自不忍池抓来的大蛤蟆捏成的。”
捏得还真是活灵活现、几可乱真。这家伙果然有双巧手。
“只要在这上面糊上几层薄纸,晾干后划上几刀谨慎剥下,再将剥下的纸裁成细小的纸模。”长耳又自药柜中取出几张小小的碎纸头让又市瞧,“将这些纸头拼凑起来,就能拼出一只同样的蛤蟆。接下来,只消依先前提及的纸扎法便能完工。将这放大,便能造出一只巨大的蛤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