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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高楼外梯顶端的平台上站了约一个小时,哭哭停停,伤心至极。但当她想到,自己的死只会让那些坏蛋更加幸灾乐祸,便擦干眼泪,走下楼梯。

她决定要治好脸上的粉刺。她坚信肯定能治好。回到家后,母亲完全没有发现异常,因为脸上的脚印已经洗掉了。

从此,树理便热衷于往来图书馆和书店。美容方面的书自不必说,就连艰深的医学著作,她都有所涉猎。她还尽量节省自己的零花钱,因为去专科医院就诊会相当花钱。

可这么做使她在班级里陷入绝对孤立的境地。为了尽量缩短滞留学校的时间,她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也不跟同学来往。她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原本就没几个朋友。男同学们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理睬她,女同学们则是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尽说坏话。他们都觉得树理恶心,都说离她太近会传染上粉刺细菌,以至于不愿跟她一起下游泳池。这些流言蜚语,树理全都知道。

大出他们之后也来纠缠过她好多次。有一次,树理回教室取忘记的东西,碰到那些家伙聚在教室胡闹,结果树理被他们逮个正着。

“嗨,看,这家伙还没死呢。把她那张脏脸洗洗干净吧。”

他们粗暴地将树理拖进男厕所,把她的脸摁进抽水马桶,对她又踢又打。大出更是过分,他一边凌辱树理,一边装模作样地尖声喊道:“Juri!这名字真好听啊!Juri!”

树理下定决心,无论他们对自己做什么,都不哭不闹不反抗。不一会儿,估计那三人觉得无趣了,说了声“今天暂且放你一马”,将她推倒在男厕所的地砖上,扬长而去。树理艰难地爬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想悄悄逃离学校。走到边门时,她遇上了教社会课程的楠山老师。树理脸色苍白,校服凌乱,完全是一副非同寻常的模样。然而,楠山老师看到树理的脸时,身体霎时退缩了一下,似乎吃了一惊,然后一言不发地背过脸,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似的。他扔下一句“离校时间早过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树理并不想死。她对自己说:我决不能认输。我一定要治好脸上的粉刺。只要治好粉刺,世界也会改变。脸上没有长粉刺,也就是小学五年级之前的树理,是个虽然性格内向,却温柔善良、朋友很多的女孩。那时,她的形象和Juri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矛盾。她的朋友们亲切地叫着“Juri、Juri”,都觉得这名字很好听,非常羡慕。

我一定能回到那个时代。只要努力,就一定能。

一定。一定。一定。

可现实又如何?读了那么多书,收集了那么多知识,又有什么用呢?母亲不愿改变家庭食谱,饮食疗法她也听不进去,药用化妆品也别想买。哭着求母亲带自己去找专科医师,她竟不理不踩,抛下一句:“没必要的。你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好好学习。”

树理也恳求过父亲,因为她觉得,父亲有时比母亲好说话。可父亲却说:“青春期长点青春痘很正常,何必烦恼呢?树理你很可爱的,拿点自信心出来。”

树理绝望了。还有比这更令人失望的答复吗?

父亲如此热爱绘画,那么喜欢谈论艺术,难道他连最基本的美丑都分不清了吗?

我就是丑的化身。很丑。很丑。很丑。同学们都嘲笑我,管我叫“粉刺魔鬼”。

爸爸他看不到。树理的脸,甚至整个人,他都看不到。因为爸爸根本就不想看。

不久就要成为世界知名画家了——爸爸,这句话你讲了几年?几十年了?所谓的“不久”到底是多久?

我长得很可爱?不是一回事嘛。反正都不是真实的。爸爸他不愿意看真实的东西,看到的只有他的愿望。我不久将成为世界级的画家,我的女儿美丽可爱。他根本不懂,无论愿望多么强烈,都不会变成现实的。

不,他懂。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逃避。树理也一样。无论哪儿都没有出路。就这点而言,父女俩并无分别。

除非自己能找到一条出路。

照现在这样挨下去,明摆着只有自杀这一条路。

所以我要……我要……

“树理,你什么都没吃嘛。”

树理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并没往嘴里送。母亲的脸上升起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