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24/25页)

他将那把大枪指向地板,扣下了扳机。撞针发出一声干涩的“咔哒”——枪膛里是空的。大块头的脸孔抽搐起来。

片刻间,三个人都一动不动。接着,加夫抬起脚,缓缓地转过身去,望着自己的兄弟。他用近乎温和的声音问道:“是你吗,乔治?”

米勒舔了舔嘴唇,哽住了。他的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出话来。

“是我,加夫。斯蒂夫在路边下车的时候,我正站在窗边。我看到他进了车库。我知道汽车引擎肯定还是热的。我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加夫。太多了。所以我把你枪里的子弹拿掉了。”

米勒的大拇指扳下了侦探特制型手枪的击铁。加夫的眼球突了出来。他紧盯着那把短枪管的手枪,像是着了迷似的。突然,他一个箭步猛扑上去,手中乱舞着那把空膛的柯尔特。米勒站稳了身子,一动不动,声音含糊、像个老人似的说了一句:“再见,加夫。”

那把枪在他匀称的小手中跳了三跳。一缕青烟懒洋洋地从枪口中袅袅升起。一块烧焦的木头在壁炉中倒下了。

加夫·塔利异样地微笑着止住了脚步,纹丝不动地立定了。他手中的枪落在了脚边。他用那双粗壮的大手捂住肚子,口齿不清地缓缓说道:“没事的,小子。没事的。我猜……我猜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支撑他身体的两条腿开始打弯。斯蒂夫无声又迅捷地向前迈了三大步,一拳砸在米勒的下巴尖上。那个大块头还没有完全倒下——他倒地的速度慢得就像一棵树。

米勒身体转着圈朝房间另一头飞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山墙上,一个蓝白色的装饰盘从装饰板上掉落下来,摔碎了。那把枪从他手中飞了出来。斯蒂夫猛扑上去,抢先拿到了枪。米勒蹲在地上,望着他的兄弟。

加夫·塔利垂着头,双手撑地,然后无声无息地躺下了,肚皮贴地,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男人。他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日光在窗外现身了,从红窗帘的边缘渗了进来。那截断木靠在炉壁上冒着烟,除此之外,炉中的余火就只剩下中心尚存星点红光的一堆松软灰烬了。

斯蒂夫嗓音低沉地说:“你救了我的命,乔治——至少,你省去了一场枪战。我刚才冒了个险,因为我需要的是证据。你到桌子边上来,把一切都写下,签上字。”

米勒说:“他死了吗?”

“他死了,乔治。你杀了他。把这件事也写下来。”

米勒轻声说:“真好笑。我本想亲手了结莱奥帕尔迪的,就趁他现身楼顶的时候,让他从最高处一路落下。我只想了结他,然后坦然接受随之而来的一切。但偏偏是加夫想要把事情做得巧妙。加夫,这个一辈子从没有读过一天书,从没有躲过对手一拳头的流氓,却想要把事情做得聪明,想要耍花招。哎,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拥有房产吧,比如考特街上杰克·斯托扬诺夫替他打理的那套公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买通德洛丽丝·开俄萨的女仆的。可如今这也不重要了,对不对?”

斯蒂夫说:“快去写下来。是你打电话给莱奥帕尔迪,装作是那个姑娘的,是吗?”

米勒说:“是的。我这就去把一切统统写下来,斯蒂夫。我会签名的,然后你就放我走吧——放我一小时。答应我好吗,斯蒂夫?只求你让我先跑一小时。看在咱俩是老朋友的分上,这要求不过分吧,斯蒂夫?”

米勒微微一笑——一丝脆弱、鬼魅般的浅笑。斯蒂夫在那个摊开手脚躺在地上的大个子身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他抬起头,说:“死透了……好吧,就让你先跑一小时,乔治——只要你把一切统统写下来。”

米勒轻手轻脚地走到一张橡木高脚五斗柜边,柜身上的黄铜饰钉早已黯淡无光。他放下那块充作写字台的折板,坐下,伸手拿起一支钢笔。他拧开一瓶墨水,动笔用他那工整、清晰的会计字体写了起来。

斯蒂夫·格雷斯在炉火前坐下,点了一支烟,凝望着余烬。那把枪握在他膝盖上面的左手中。木屋窗外,鸟儿开始歌唱。屋内,只有一片沉寂,除了钢笔的沙沙声。

9

斯蒂夫离开木屋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他锁上门,走过那条陡直的下坡小道,再沿着窄窄的碎石路回到车边。车库里这时已经空荡荡了。那辆灰色小轿车不见了。半英里开外,另一间小屋正冒出青烟,孤烟懒洋洋地挂在松树与橡树林枝头。他发动汽车,驾车绕过弯道,驶过两辆改造成小屋的老棚车,上了一条路中间有条纹线的主干道,爬坡向克雷斯特莱思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