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17/25页)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转过身来,拿那只沉甸甸的口袋对着我。直到我走到他跟前,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也许是热风的缘故吧,但我看不像。
我们走进了这栋房子的客厅。
我俩坐了下来,隔着一片黑黢黢的地板对望着彼此。地板上铺着几块纳瓦霍印第安人的小毯子、几块深色的土耳其小地毯,这些连同几样装着厚厚软垫的沙发桌椅,共同构成了室内的装潢组合。房间里还有一个壁炉、一架小型卧式钢琴、一扇中国屏风、一只柚木座上的中国灯笼,还有花格窗上的一副金丝网窗帘。向南的窗户敞开着。一棵树干上刷了白石灰的果树在纱窗外猛烈摇摆着,为对街传来的噪音再添了几分嘈杂。
大块头男人慢吞吞地靠坐在一把织锦软椅上,穿着拖鞋的双脚架在脚凳上。他的右手还放在我俩见面时的位置上——紧挨着他的枪。
那个黑发女人在阴影中晃悠着,一只酒瓶在“咕咚咕咚”,那对教堂铜钟在她的耳畔叮当作响。
“没事的,宝贝儿,”男人说。“一切尽在掌控中。一个人干掉了另一个人,这小伙子觉得我们或许会有兴趣听一听。坐下吧,放松点儿。”
姑娘一仰头,顺着喉咙灌下了半杯威士忌。她叹了口气,说了句“该死”,声音貌似漫不经心,然后在一只长沙发上蜷成了一团。她占满了整只沙发——那双腿尤为可观。十只金灿灿的脚指甲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冲我眨着眼。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了。
我掏出一支烟——没有吃子弹——点着,继续讲我的故事。我没有全说实话,但说了一部分实话。我跟他们说了伯格伦德公寓,说了我住在那里,说了沃尔多住在31号,就在我楼下,还说了我因为业务关系在监视他。
“什么沃尔多?”金发男人插嘴道。“什么业务关系?”
“先生,”我说,“难道你就没有秘密吗?”他的脸微微红了。
我跟他说了伯格伦德公寓对街的那家鸡尾酒吧,说了发生在那里的事情。但我没跟他说什么印花波蕾若短外套还有这身衣装的那位姑娘。我把她完全从故事中隐去了。
“这是一项秘密工作——我这边的,”我说,“如果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话。”他脸又红了,咬了咬嘴唇。我继续说道:“我去了警察局一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认识沃尔多。而当我判定他们当天晚上还查不出他的住址后,我就自作主张地搜了他的公寓。”
“你要找什么?”大块头男人嗓音浑浊地说。
“找几封信。顺便提一句,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死人。被人勒死的,用一根皮带挂在折叠壁床的床头杠上——藏得很好。一个小个子,45岁上下,墨西哥人,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南美人,衣冠齐整,身穿一件鹿毛色的——”
“够了,”大块头说。“我信你了,达尔莫斯。你是在跟一起敲诈案吗?”
“是的。蹊跷的是,这个小棕人的胳膊下面却插着一把大枪。”
“他口袋里该不会塞着500美元吧?还是说……”
“没有。但沃尔多在鸡尾酒吧里被杀的时候,兜里却揣着700多美元的现金。”
“看样子我低估了这个沃尔多,”大块头平静地说。“他干掉了我的人,拿走了他的报酬——有枪又怎样。沃尔多有枪吗?”
“他身上没有。”
“给我们倒杯酒,宝贝儿,”大块头说。“没错,我确确实实是低估这个沃尔多了,我还当他是那种一块钱三个的垃圾瘪三呢。”
黑发女人展开盘绕着的双腿,用苏打水和冰块给我们调了两杯酒。她又给自己弄了半杯酒,什么都不掺,重新在沙发上盘成一团。她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严肃地望着我。
“来,干杯,”大块头边说边举起酒杯,向我敬酒。“我没杀人,可我这下要被起诉离婚了。就你讲的这个故事来看,你也没杀人,但你却在警察局里丢了回大丑。真见鬼!生活就是一堆大麻烦,横看竖看都一样。不过,我还有我的宝贝儿。她是个白俄,我在上海遇见她的。她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会为了一个钢蹦儿割断你的喉咙似的。这就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你既能感受刺激,又不用冒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