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14/25页)
我关上门,打开灯,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我一下子就闻了出来:那是黑烟叶的气味。我摸到靠窗的烟缸台边,低头看到了四只棕色的烟蒂——墨西哥或是南美的香烟。
楼上——我家的楼层——传来踩过地毯的脚步声。有人在上厕所。我听到了抽马桶的水声。我走进31号房的卫生间。除了一点垃圾,啥都没有。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小厨房搜起来要费事些,但我也只是草草搜了一遍。我知道这间公寓里面并没有什么珍珠。我知道当沃尔多转身迎来老朋友的两粒子弹时,他正要出门,行色匆匆,而且显然心事重重。
我回到客厅,转动折叠壁床,目光越过镶着镜子的那一面,投向梳妆室,寻找这间公寓依然有人居住的迹象。随着壁床的转动,我发现我来这里寻找的不是珍珠项链。一个男人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个小个子中年人,鬓角铁灰,肤色很深,穿着一身鹿毛色的套装,打一条酒红色的领带。一双匀称的棕色小手软绵绵地垂在他的身体两侧。一双穿着锃亮的尖头皮鞋的小脚几乎直指地板。
一根皮带缠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吊在床头的金属杠上。他的舌头伸出来老长一截——我还不知道人的舌头能伸出来那么长。
他的身体微微摆动着,这模样我不太喜欢,于是我把床放了下来,让他静静地依偎在两只固定的枕头间。我没有碰他。我不碰也知道,他的身子一定冰冷冰冷的。
我绕过他,走进梳妆室,隔着手帕拉开抽屉。这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了,只有一个单身男人留下的一丁点垃圾。
我走出梳妆室,开始检查那个男人。没有皮夹。肯定被沃尔多拿走扔掉了。我找到一扁盒香烟,还剩一半,上面烫着金字:“蒙得维的亚,派桑杜街19号,路易斯·塔皮亚公司”[2];一盒斯培西亚俱乐部的火柴;还有一只深色的粒纹皮枪套,枪套里面插着一支9毫米毛瑟手枪。
这把毛瑟手枪说明他是个专业人士。这下我感觉好受了些。但他显然不够专业,不然的话就不会被人赤手空拳地解决掉了,而他的那把毛瑟——一支可以打穿砖墙的手枪——还插在枪套里面动都没动过呢。
我似乎理出了一丁点头绪,但只是一丁点。四支抽过的香烟说明,屋里有过一场讨论或者一阵等待。在此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沃尔多突然掐住小个子男人的咽喉,擒拿的手法恰到好处,几秒钟的工夫就把他掐晕了过去。那把毛瑟枪对他而言就像一根牙签一样毫无用处。然后沃尔多用皮带把他吊了起来——也许他这时已经死了。这就能解释沃尔多为何行色匆匆,为何要把公寓清空,为何急着要找那个姑娘。这就能解释他为何在鸡尾酒吧门外下车时不锁车门。
而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确实是沃尔多杀了他,这确实是沃尔多的公寓,还有——我不是被人给耍了。
我又翻了翻他的另几只口袋。左裤袋里有一把金色的袖珍折刀和几枚银币。左屁股兜里有一块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喷了香水。右屁股兜里还有一块手帕,没有叠,但很干净。右裤袋里还有四五张纸巾。一个爱干净的小家伙,不喜欢用手帕擤鼻涕。纸巾下面是一只小小的钥匙夹,上面有四把崭新的钥匙——车钥匙。钥匙夹上印着几个金字:R·K·福格尔桑有限公司赠“帕卡德车行”。
我把我找到的所有东西复位,把床收回墙上,拿手帕擦拭了一遍门把手和所有的突出物,还有平整的表面,关掉灯,把脑袋戳出门外。楼道里空无一人。我下楼走上街道,转过街角朝金斯利大道走去。那辆凯迪拉克没有挪过位置。
我拉开车门,靠在上头,她似乎也没有挪过位置。很难从她脸上读出任何表情来。事实上,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她的眼睛和下巴。但我能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檀香味。
“这香水,”我说,“能把牧师逼疯……我没找到珍珠项链。”
“好吧——你尽力了,谢谢你,”她用轻柔、低沉又颤动的嗓音说。“我猜我承受得住。要不我……要不我们……或者……?”
“你回家去吧,”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以前从未见到过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以后你可能也再也不会见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