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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员突然转身回到柜台后面,走进配药间站在一扇小玻璃窗后面。
我们抿着兑酒的咖啡。我看着咖啡壶背后镜子里的维维安的脸。那张脸紧张、苍白、美丽而狂野。她的嘴唇鲜红、冷酷。
“你有双邪恶的眼睛。”我说,“艾迪·马尔斯抓住你什么把柄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我。“今天我玩轮盘赌赢了他一大笔钱——上手的赌本是昨天问他借的五千块,我都没用到。”
“他大概挺心疼的。你觉得那个响马子[1]是他派去抢你的吗?”
“什么叫响马子?”
“就是身上带枪的人。”
“你是响马子吗?”
“当然。”我笑道,“不过严格来说,响马子都是站错了队的人。”
“我始终不懂站队有没有对错之分。”
“我们跑题了。艾迪·马尔斯抓住你什么把柄了?”
“你是说控制了我之类?”
“是的。”
她撇了撇嘴。“你该聪明点,马洛。该比现在聪明得多才好。”
“将军还好吗?我从不装出一副聪明的样子。”
“不太好。今天他没有起床。你至少可以不一直追问我。”
“记得有段时间我对你的想法也是这样。将军知道多少实情?”
“可能他什么都知道。”
“诺里斯会向他汇报?”
“不。地方检察官王尔德来见过他了。你把照片都烧了吗?”
“当然。你妹妹让你很担心吧——时不时地?”
“我想她是唯一让我担心的人。我也担心爸爸,但主要是要对他瞒事情。”
“他并不抱有很多幻想,”我说,“但我想他还没有丢掉自尊心。”
“我们是他的骨肉。坏就坏在这里,”她深邃、渺远的眼睛盯着镜中的我,“我不希望他死的时候还在鄙视自己的亲骨肉。我们的血肉总是野性难驯,但并不总是那么差劲。”
“那现在呢?”
“大概你觉得很差劲吧。”
“你的血肉不差。你只是在演戏。”
她低下头。我抿了几口咖啡,给我俩又点了一根烟。“所以你开枪杀人,”她轻声说,“你是个杀人犯。”
“我?从何讲起?”
“报纸和警方把事情说得很圆。但我不会读到什么就相信的。”
“噢,你觉得是我杀了盖革——或者布罗迪——或者他俩都是我杀的。”
她一言不发。“我没必要啊,”我说,“就算是我杀的吧,而且没被人发现。那俩家伙肯定毫不犹豫想让我挨枪子儿。”
“即便如此,你内心也是个杀人犯,跟所有警察一个样。”
“噢,胡扯。”
“你就是那种阴暗、沉默、杀人不眨眼的人,好比屠夫面对砧板上的肉,冷酷无情。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看出来了。”
“你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朋友,不应该这么觉得啊。”
“跟你相比,他们都是软心肠。”
“谢谢,女士。你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我们离开这个破烂地方吧。”
我付了账,把那瓶酒塞进口袋,跟她离开了。那店员还是不喜欢我。
我们驱车驶离了拉斯奥林达斯,连着经过好几个潮湿海滩边的镇子,有些状似棚屋的房子建在沙滩上,如泣如诉的海浪声就在近旁;也有些较大的房子建在后面的山坡上。零星能看到窗户里亮着黄色灯光,但大多数屋里是漆黑的。水上飘来一阵海草的味道,附在雾气之上。轮胎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刷刷”的声响。整个世界都是湿的,空空荡荡。
我们快到德尔雷时,她才在离开杂货店以来第一次同我说话。她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开去德尔雷海滩俱乐部那边。我想看看海水。就在靠左的下一条街。”
十字路口黄色信号灯在闪。我转过车头,驶下坡道。那坡道一边是高耸的峭壁,右边是几条城际公路,公路远处,底下散布着万家灯火,远在天边的地方,码头灯光星星点点,城市上空弥漫着烟霾。一路开去,雾倒是基本散了。道路先是与城际公路在悬崖下那段的起点相交,随后到了一条滨水而建的公路,旁边是一个空旷而凌乱的海滩。车都沿着人行道停放,面朝漆黑一片的大海。海滩俱乐部的灯光在几百码开外。
我靠着马路牙子踩下刹车,熄灭头灯,手搁在方向盘上坐着。在逐渐变稀的雾气里,海浪几乎悄无声息地翻滚、起沫,仿佛一缕思绪正在意识边缘努力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