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5页)

“噢,可是你解释得来的。这相当容易,我会理解的。”

莎夏表现出的兴趣那么自然,那么不预设立场,琼发现自己竟然抛开自我意识讲了起来。由于莎夏认为谈个人感受以及亲密关系是很自然的事,于是琼也这样认为了。

她讲的时候没那么犹豫了,她描述着自己的不安、恐惧感,以及最后惊慌起来的情形。

“我敢说在你看来可能很荒谬,但我却感到自己完全迷失了,孤独一人,感到上帝已经遗弃了我。”

“对,人会有这种感觉,我就曾有过,很黑暗、很可怕……”

“但那不是黑暗而是亮光,耀眼欲盲的亮光,没遮没掩的,没有阴影。”

“其实我们讲的是同样的事。对你,可怕的是亮光,因为你已经躲在表面下的阴影中太久了。在我,则是黑暗,看不到我的路,迷失在黑暗中,但那种痛苦是同样的,那是种认知,体认到自己的一无所有,而且和上帝的爱断绝了。”

琼缓缓地说:“然后,事情发生了,就像个奇迹,我看到了一切,我自己——还有以前的我。我所有的愚蠢藉口和可耻都消失了,就像是……就像是重生……”

她急切地望着对方,莎夏低下了头。

“我知道得要做什么。我得回家重新来过,建立新的生活……从头开始……”

一阵沉默。莎夏若有所思地望着琼,她的表情颇让琼困惑,于是她有点脸红地说:“哦,我知道这听起来好像很戏剧性又牵强……”

莎夏打断了她的话。

“不,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所经历的是真实的。很多人都经历过,圣保罗也一样,还有其他那些属神的圣人,以及凡人和罪人。这是种转变、是种异象,是灵魂知道了自己的苦楚。没错,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得就像你吃饭或刷牙等等这些事情一样。但我不知道……我还是怀疑……”

“我感到自己很刻薄,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是的,是的,你已经懊悔了。”

“我迫不及待要回去——我的意思是,回家。我有太多话想要告诉他。”

“告诉谁?告诉你先生?”

“对,他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一直都很有耐心。可是他并不快乐,是我害他不快乐的。”

“然而你认为现在比较能让他快乐了?”

“起码我可以向他解释,让他知道我有多抱歉。他可以协助我去……哦,该怎么说呢?”她脑际闪过的词汇是圣餐仪式,“从此开创新生活。”

莎夏郑重地说:“这是属神圣人才做得到的事。”

琼瞪大了眼。“可是我……我不是圣人。”

“你的确不是。这就是我的意思。”莎夏停顿了一下,接着稍微换个语调。“请原谅我这样说。也许这一切并不是真的。”

琼看起来有点被搞糊涂了。

莎夏又燃起一支烟,凝视着车窗外猛抽起来。

“我不知道,”琼没把握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当然是因为你想要跟人讲,你想要说出来。脑子里想着它,想要谈它,这很自然。”

“通常我很保守的。”

莎夏看起来很感兴趣。

“而且还像所有英国人一样,对这点很自豪。哦,你们真是很奇妙的民族,但又很让人难以理解。你们会对自己的美德感到很丢脸、不好意思,却又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之处,还加以吹嘘。”

“我认为你有点夸大其词了。”琼有点僵硬地说。

她突然感到自己很英国作风,跟对面这个坐在车厢角落、脸色苍白的异国妇女距离很遥远,一两分钟前,她还对这女人掏心挖肺地说出很个人的经历。

琼以一贯的客套语气说:“你一路都坐东方快车吗?”

“不,我在斯坦堡逗留一晚,然后去维也纳。”她毫不在乎地加了一句:“我很可能会死在那里,但说不定不会。”

“你是说……”琼犹豫着,因为不清楚她的意思,“你有预感吗?”

“啊!不是。”莎夏大笑起来,“不是这么回事!我去那里是要做个手术,大手术,通常成功率不太高。不过维也纳有很好的外科医生,我要去看的这个医生很高明,是犹太人。我老说打算灭绝掉欧洲所有犹太人是件很蠢的事,他们有很多都是很高明的医生,没错,他们的医术都很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