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1页)

事实上,根本不关毒蕈或香菇的事,这孩子是得了急性盲肠炎,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开了刀。但在琼眼中还是觉得很奇怪,这孩子出了问题不去找她,反而是去找罗德尼;通常应该是去找母亲才对。

是的,托尼在很多方面都很磨人。在学校里很懒惰,对比赛游戏等很提不起劲,虽然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带出去会让她很自豪的小男孩,可是托尼似乎从来都不想要跟她出去,而且他有个让人生气的毛病,每次她要找他时,他就像是融入地貌中不见了人影。

“保护色。”琼还记得埃夫丽尔这样说,“托尼在运用保护色方面,比我们聪明得多。”

琼当时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却有点感到被这话刺伤了。

琼看看表,不必走到太热的地步,现在就回招待所去吧。这个早上过得非常好,没有任何意外事件,没有不愉快的思绪,没有因为广场恐惧症而惊慌……

真是的,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嚷着说,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个护士。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琼·斯丘达莫尔。伤患吗?精神病患?还有,你干嘛既感到自豪却又这么疲累呢?难道过一个愉快、正常的早上,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她赶快走进招待所里,很高兴见到这回午饭有罐头桃子可以换换口味。

吃过午饭之后,她回房间躺在床上。

要是能睡到下午茶时间就好了……

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很清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体却感到很紧张,仿佛在等着什么事发生……仿佛在戒备之中,准备随时为了自卫而对抗某些逼近的危险。她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我得要放松,琼心想,得要放松才行。

但她无法放松下来,身体僵硬又紧绷,心跳得比平时略快,脑子里充满警觉和怀疑。

整个状况让她联想起了什么。她搜索枯肠,终于找到了适当的比拟——牙医的候诊室。

在牙医候诊室里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知道眼前有样绝对不愉快的事情在等着你,所以你决心安抚自己,要自己别去想它,明知每一分钟都让这煎熬折磨愈来愈逼近……

但是,是什么样的煎熬折磨呢?她在等着什么呢?

会发生什么事呢?

所有的蜥蜴,她心想,都回到各自的洞里去了……这是因为有场风暴即将来临。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等待……等待……

老天,她又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了。

吉贝小姐……自律……灵修避静……

避静!她得要冥想。可以念诵什么嗡……这是神智学还是佛教的?

不对,不对,应该要守着她自己信仰的宗教。冥想着上帝,想着上帝的爱。上帝……我们在天上的父……

她自己的父亲——棕色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的蓝眼睛,喜欢把家中样样东西整理得井然有序,一个和蔼却严格执行军纪的军官,这就是她父亲,一个典型的退役海军司令。至于她母亲,高挑苗条、迷糊、不整洁、性情可爱、粗枝大叶,以致即使她把人气得要命时,人家还是会替她找各种藉口。

她母亲外出参加各种聚会时,会戴着奇怪的手套,穿着歪七扭八的裙子,铁灰色头发梳成一个髻,帽子就歪斜地用发针别在髻上,而且开心又安详,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打扮有何不妥。而这位海军司令的怒气总是对女儿们发泄,从不对着妻子发作。

“为什么你们这几个女儿不能看顾好母亲?让她这副模样出门是什么意思?我绝对不容许像这样的邋遢法!”他会大吼着。然后三个女儿会恭顺地回答:“遵命,父亲。”之后,她们彼此说:“话是没错,不过说真的,母亲真的是无可救药!”

琼当然很喜欢母亲,但这并不会蒙蔽她而无视于母亲很累人的这个事实——做事完全没有方法,也缺乏连贯性;虽然乐天开朗,却不负责任,热心但却冲动。

母亲去世后,她清理母亲的文件,见到一封父亲在他们结婚二十周年时写的信,让琼相当震惊。

今天不能跟你共度,我感到非常难过,我的心肝。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你,这些年来,你的爱对我的意义,今天更是比以往更让我感到你的可贵。你的爱是我人生中至高无上的福气,我为此感谢神,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