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规反抗分子(第9/26页)

在回程的车上,我和工会代表都没说什么话。智志最后大叫的话,残留在我的心中没有消失。靠自己的力量生存,那或许在任何时代都是理想吧?不过面对我们眼前新型的贫穷,无论什么个人的力量或许都会变得完全无力吧?任谁都无法与这巨大的海啸相搏。

我们所能做的选择,只有明天会变得比今天还穷,儿女会变得比父母还穷而已。像智志这样认真工作的年轻人,一步步地往M型社会的底部滑去。那是在这六十年间,首度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态。人口也是,应该会变少。

第二天,我从位于罗莎会馆后面的投币式寄物柜中,拿走了智志的回忆物品。是两个大旅行包,好像高中生社团活动时会用的那种,相当重。

一站在那个地方,就觉得我平常看习惯的池袋街道,好像整个改变了。就好像在池袋的一角,产生了一个极小的贫民区一样。我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网吧“Turtles”的招牌。投币式寄物柜、投币式淋浴,以及投币式洗衣店。每家店都是赚你几个硬币的无人设施。只要再加上登录制、以短信通知的一日派遣工作,就能够持续居无定所的生活了吧。

那时,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在投币式寄物柜前,有个年轻女孩换起了衣服来,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视线。她的裙子依然穿着,然后把柜子里拿出来的牛仔裤套上去,披着羽绒衣挡住身体,把运动衫换成毛衣。她的柜子里,也和智志的一样装满了私人物品。迅速完成换装后,看来像打工族的年轻女子锁上投币式寄物柜,就拖着行李箱消失在池袋街头。

在谁也不会关注的街头一角,也有人这样生存着。我要先声明,他们的薪资被业者抽走达四成。真想让那些说“打工族是懒鬼”的政治家们,看看这幕投币式寄物柜的画面。

JR到大冢只有一站,我决定不开车而搭电车。我在山手线站台等电车来,那是一段有如留白页面般还不坏的时间。我看向脚边的包包,从袋中透出一个有如笔记本般的东西。是他学生时期回忆的笔记本吗?我不由得抽出来,啪啦啪啦地翻阅着。突然映入我眼帘的,是以粗字麦克笔整齐写下的字句。

不放弃。放弃的话,就当场结束了。

不哭泣。哭泣的话,只会招惹别人同情你。想哭的时候,就笑。

不怨恨。不拿自己和别人比较。再小都没关系,要追寻自己理想中的幸福。

不生气。不能对别人生气。现在我的生活,全都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的眼里渗出泪水。文字晃动着,变得看不清楚。智志是在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下写下这样的内容的呢?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三年没有伸直双腿睡觉的年轻人用来勉励自己的字句。他说,无论在何等绝望的状况下,也不怨恨谁,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都要怪自己。这样的话,有没有谁能帮像他这样的人做些什么事呢?

我呆坐在播放着电子旋律的站台上凝视着笔记本。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为了刚才在投币式寄物柜前换衣服的女孩或是智志这样的打工族,我会好好帮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好。或许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接下了这次的事件也说不定。再怎么说,都必须要有相当的动机,才能够认真接下工作。

看着几台电车开走后,下一班山手线开进了站台。

就在我把包包靠在双肩上提着,于白线内侧排队时,手机在我牛仔裤的口袋里响了起来,是萌枝打的。

“喂喂,阿诚先生?”

由于电车的声音嘈杂,我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便对着手机大叫,“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赶快来,我们工会的成员又遭到袭击了。”

萌枝的声音听来像在惨叫。

“地点是?”

“西巢鸭医院,警察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做笔录。你们家的店没关系吗?能够马上过来吗?”

“知道了。”切掉通话的同时,我跑了起来。要到巢鸭和大冢去的话,还是先回西一番街的家里开车出来比较好吧。我一面感受着靠在双肩上的包包里,智志那些生活必需品沉甸甸的重量,一面在满是人潮的站台上奔跑,两阶当一阶地从楼梯上往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