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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图上,他现在是姓熊田的农家。

从外表看来,它并不像杂货店。那栋饱经风雪的灰褐色的半腐朽建筑物,一副理应再此的摸样,完全与草木和山中的景色同化了。屋檐下挂着一些作物,却也干枯并褪成褐色,木板屋顶上杂草丛生。

屋后是绵延的群山。

“真是宏伟,看看那片山壁……”堂岛仰望山脉。“……这里的居民,就像紧紧攀附在这座大山生活着。简直就像苔藓或岩海苔,依附在某些事物上,才勉强得以生存。”

堂岛转过头来,露出笑容。“面对如此壮阔的大自然,人类简直有如大象身上的虱子——你们不觉得吗?嘴上虽然了不起似地谈论着什么过去未来,但是虱子不可能理解大象的时间。住在那些屋子里的老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是雨是晴,都耕作着贫瘠的旱田,吃着芋粥,盖被而眠。他们已经几年、几十年都这么做了。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日子。没有昨天,也没有今天,只是活着……”

渊脇像是被什么击中似地抬起头来,嘴巴微张,环顾应该已经熟悉的群山,我无法忍受几乎要头晕目眩的预感,麻木地望着渊脇的脖间喉咙。

“明天和今天是同一天,今天和昨天也是同一天。如果只是相同的日子不断地重复,岂不是等于没有时间?三天还是一年、十年还是七十年,都是一样的,关口先生。”

——不管十年,

——还是七十年?

“堂岛先生……你……”

知道些什么吗?

“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村落有什么令你感到纳闷的地方吗?”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堂岛说道,又笑了。“没什么,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什么不足道的小事?”

“就是不足道的小事。没错,习俗与风俗这类东西,不同的土地或人家,差异也非常大呢。”

堂岛拱着肩,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

“语言也是。同样的东西,称呼却不同:同样的名称,指的东西却不一样。光是一个鱼钩,只要看看形状,就可以知道是日本海测的,还是太平洋测的,甚至是濑户内海的。新年的装饰、盂兰盆节及五大节日(注:指一月初七人日、三月三日女儿节、三月五日端午节、七月七日七夕、九月九日重阳节。)等年中节庆的庆祝方式、从吃饭的规矩到打喷嚏的方法,全都有微妙的不同……”

堂岛站在门口。

“像这户人家……”

门“喀哒”一声打开了。

一个老人面无表情地站着。

眼珠浑浊,从高高凸起的颧骨上边到太阳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老人斑。晒得黝黑的头皮上长满了理短的雪白头发,就像撒了一层白粉似的。泛黑的衬衣上穿着铺棉短外套,脖子上挂着像是手巾的东西。老人完全是景色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此。

“……什么事?”

“哦,熊田先生,你是熊田有吉先生吧?”

堂岛这么说的时候,老人浑浊的眼睛不知为何直盯着我看。

“我是。……你是?”

“熊、熊田先生……,我是驻在所的……”

“你是?”——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渊脇被忽视了。

“你是……”

老人推开堂岛般朝我走近一步,堂岛大大地转身,朝老人背后开口:“熊田先生,请让我参观一下府上里面。太太在田里吗?喏,关口先生、警察先生,你们也一起进来吧。打扰了……”

堂岛轻巧地穿过昏暗的门口。我向老人行礼后,跟了上去。

一片漆黑,眼睛适应不了。

这个家里只有臭味和湿气。

黑暗、简陋、干燥的家。

眼睛习惯后,却看不到色彩。

黑白的泥土地房间里,站在一样是黑白的堂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