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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义?”益田皱起眉头,“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
“我们与社会断绝。”常信说道,缓缓地睁开眼睛。
接着他以无力的视线一一扫视我们。
但是他的视线没有与任何一个人交会,只是徒然扫过膝头、榻榻米或坐垫。
“高僧无论再怎么样严格地修行,世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禅是何物。不,就连知道何谓佛祖教诲的人都极为稀少,这是实情。不管贫僧是坐是站,都无济于事。禅师就算关在深山里,世上也不会有任何改善。这样可以吗?一一我这么想,强烈地这么想。这个想法出现之后,贫僧就再也无法驱逐迷惘了,完全堕入了魔境。”
“魔境吗……?”
注:《药药问答》的大致內容,为一名行脚僧拜访一座禅寺,向住持请求问答。禅寺的住持其实是药荔店老板所假冒,伪装正在做无言的修行,两人默默地比手画脚一番,最后行脚僧落荒而逃。一问之下,才知行脚僧擅自将药药店老板的响应解释成深奧之佛理,而药药店老板亦错以为行脚僧在与他杀价,根本是误会一场。其后“药訪问答”四字便有了“鸡同鸭讲”之意。
“没错。那是战时的事,就连世局危急的时候一一贫僧还是打坐。暂到和年轻的云水都去打仗了,只留下老年人和中坚分子。当时贫僧已经四十了,若再稍微年轻一些,也会受召到前线去了吧。然而我却没有受到征召的迹象,战争与山中相隔遥远,连枪声都听不到。于是贫僧……”
常信望着京极堂。“怎么样呢,中禅寺先生?上一场战争时,佛教徒究竟做了些什么?全日本究竟有几个僧侣对国策提出异议,果敢地进行反战运动?贫僧之前隶属的寺院也是,云水们在后方打扮成僧兵模样,频繁地进行军事教练。梵钟被熔解,铸成子弹,众多僧侣出征,杀害外国人,最后魂断异乡。这是修习正法的僧侣应为的吗?贫僧觉得不是。贫僧认为,下山才是现在吾等应做的事。不,我的意思并不是战争爆发所以要如何。我是真心认为舍弃山林、下野传道,才是禅僧必要的修行。我强烈地认为真正的领悟就在那里。或许这不同于领悟,不过贫僧认为它也是一个真理。因此,贫僧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佑贤师父。”
“佑贤和尚说那也是魔境,对吧?”京极堂冷酷地断定。
“没错。”常信回答,“当然,这听起来太道德,也太头头是道了。这种见解或许与悟道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吧。但是这是不对的吗?即便与悟不同,贫僧也认为这是正确的。然而佑贤师父却不屑一顾。”
“佑贤和尚有此反应是理所当然的吧,您方才不是说,佑贤和尚是具足的吗?”
“没错,是具足的。只是打坐,只是身在那里,就具足了。但是中禅寺先生,那不正是世间所说的自我满足吗?佑贤师父不愿意下山,不愿意将精妙的佛法在世间广为传播,那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浪费。所谓的禅师,只要那样就好了吗?”
“不好吧,”京极堂爽快地回答,“用不着问。誓渡众生,不为一身,独求解脱一一《坐禅仪》中也这么写。”
“说、说的没错,贫僧就想这么说,然而却被佑贤师父一笑置之。”
“请问……”
益田战战兢兢地出声。京极堂在他说完前就早察觉,立刻加以解说:“哦,也就是学禅之人应该发誓拯救更多迷惘之人,而不应只求自己个人的解脱一一是这样的意思,益田。”
“哦,我了解了。这位常信师父的意思是,佑贤和尚虽然是个伟大的修行者,却没有伟大的志向。换句话说,佑贤和尚是一个只顾自己悟道就好的、自私自利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