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6页)



  “是啊,起初我还挺心动的,可后来是他不同意。”

  “太累了,也顾不上家,况且我们年内还计划要个孩子。”老同学后知后觉不少,和我掏心。

  “啊——那是不能太操劳了。”我随口应。

  “所以咯。”做妻子的终于等到时机,“不过日后盛小姐这方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其他不说,婚纱摄影肯定能替你打六折。”

  “呵,谢谢,”我动动嘴角,“可惜我还是单身。八字没一撇的事。”

  “哦是么……”

  奇妙极了,那个瞬间,我在她脸上看见的竟然是远远压倒了警惕性的优越感。她眼里悬着明亮的胜利的喜悦,冉冉升起,投射在我身上便成了居高临下的怜悯。这激起我瞬间的不快,“怎么?”

  “啊没。”也许是想到日后还难免有求于我,她把话放软,“盛小姐肯定是为了事业,平日实在太忙碌了。”

  我心里挂上包拯亲笔的“关你屁事”四字牌匾,随便点个头打算将话题带过,却被对方视为一种退让,她依向老同学掮产,揣着函授驯兽师的自信伸手向我的虎牙,“其实两人世界远不及你那样潇洒啊,前天我们为了该看哪电影而吵架。鸡毛蒜皮也能搞得不开心。

  “对哦,“我眯起眼睛,来人,拖下去铡成饺子馅,我也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值得喜庆的。不就是找了个合法的上床对象么。”

  “这气平时我妈给我受就罢了,凭什么让人外人蹬鼻子上脸?你说有两百个空便池,可她偏偏要挨到我身边尿尿,那我不撒她脚上撒谁脚上?”

  章聿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你快被我附身了!”

  “可别,我相信你出手会更狠,你一出门都会引来蚊子百鸟朝凤,我还差得远。”

  章聿不计较我那杆正在胡乱走火的枪,“别说你了,连我那小表妹,每次见了面都要跟我得瑟她的丑老公。区区电信区里的小处长而已。脸上那痘大得哟,不说清楚还以为是颧骨凹陷,她还真是抗冲击。偏偏前两天对我放话,‘再这么下去就没人要了’,好大的架子,到底是哪儿来的逻辑,她觉得自己‘有人要’就比我高一等?因为她驾驭了一匹神兽?”

  这次换我哈哈大笑,“我真是服了你。”

  “本来嘛。有些亲戚一听我还没有结婚,那眼神瞬间好像在看菜场卖剩下的死鱼。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副有才算成功,没对象就是失败的标准。我挺正常一介大好青年,都快被他们折腾成独身主义者了。”章聿在最近也不忘警告我,“和你老同学那一对尽早划清界限吧,省得被气到胃酸倒流。”

  我抿着嘴,“嗯……再说吧。”

  结果自然没有那么爱憎分明,老同学临走前仍然一无所知地对我说了许多好话,“真的太麻烦你了,我老婆么,你别看她表面上乐天派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着急的,所以……唔,我不是强求什么,总之这次能找到你已经很开心了。”他的声音温和,彻底的好好先生。留给我的俨然只有一个选择,“没什么,没关系的。能帮我尽量帮。前面谈的,我去问下我上司,然后电话你吧。”

  “好的。谢谢,谢谢。”

  我目送两人走到街面上,他们挽着手,以及便被大众潮流所不屑的,老同学拿着妻子的小背包。可那个画面让我突然神伤,并非因为老同学本人,而是另一种,更广泛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妻子骄傲在哪儿,将她推向高处可以俯视我的台阶是什么。

  如果真有足够的论点论据,我应该首先从“剩”字进行反驳。为什么“剩”字天然带有消极色彩,为什么它始终被定位在井底,谁都拥有可以下石的权利。可自从“剩女”这个词汇诞生,我始终也没有完备的理论去瓦解它。

  我对章聿说:“你曾经想到自己会是剩女么?”

  “怎么可能?谁预计得到这些?”

  “嗯。”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候,拥抱自己的都是形容词,清澈呀柔软呀,没有人能料想到未来它们将被彻底取代。年轻时是一面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镜子,一年年过去,失去了反射的功能,也失去了光源,照出的不过是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奉献不出半点儿明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