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朕问你,李蔺昭还活着吗……(第7/8页)

连南靖王都深信李襄不会叛国,而大晋朝堂之上,竟无一人为李襄辩白。

何其可悲。

满殿公卿皆愧然垂首,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骤然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令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

便是皇帝也默然倚在御座一角,面庞稍靠在掌心,紧闭双眼,眉宇紧锁,良久,发出一声极沉极缓的叹息,神色更是交织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洞悉真相后的苍凉悔痛。

唯独裴越尚能稳住情绪,一阵哀恸过后,继续盘问程鑫,

“你被下毒又是怎么回事?”

程鑫自嘲地笑着,“南靖王虽猜到真相,却并未点破,在他看来,大晋越乱于北燕越有利,故而默认了此事,罪臣便一直被北燕关在地牢里,成为了北燕对付大晋的筹码。”

“这并非罪臣本意,罪臣几度求死,为北燕人阻止,最后那位女将军便给罪臣下了麻陀散,此毒叫罪臣口舌僵硬,无法咬舌自尽,只能任其摆布。”

程鑫说到这里,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俯伏在地,整个身子好似被这一生的罪孽压得弯曲佝偻,再也抬不起头来。

裴越将他所说又在脑海过了一遍,以防遗漏,“如此,交待得差不多,唯独一处,尚需你释疑,这场叛国案中有一条罪证那便是私放了一万北燕兵士,此事可是你所为?”

程鑫闻言略带茫然,怔忡片刻道,

“罪臣听闻少将军杀尽北燕精锐,逼着南靖王将北燕边城五千老弱病残送上战场,当时我们肃州军已战死殆尽,如何能守得住这些降军,估摸着是溃散的逃……

他话未说完,明怡忽然截住道,“没有一万人,大致五六千,此事我来解释。”

所有视线调转至她身上,只见她缓步往前,立在御座之下,面朝圣上,眼神似看着圣上,又似望着虚空,眼底似有云烟翻腾,

“陛下,不瞒您说,当年肃州一战,臣女也在场,”她声线冷寂。

皇帝显然十分意外,垂下手臂,怔然望着她,“这么说,你也是见证人?”

“我也是战士。”她纠正道,眼底闪过一丝略带自嘲的笑,只是笑意极浅,转瞬即逝,“我赶到时,中军主帐外的山谷已是修罗地狱,肃州军两千守军并四千残兵已所剩无几,而敌军尚有一万余人,我与兄长并肩作战,用双枪莲花将之绞杀,三万人哪,陛下,三万人。”

她神色忽变得幽邃,好似带着漠视生死的冷酷无情,又好似充斥着对生命的敬畏和疼惜,“尸积如山,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一旦被银莲锁住,便无生还之路,无数头颅被割下,血肉炸开,堆在山谷化为泥泞的沼泽,就连空气里均被令人作呕的血腥给充斥,兄长一面告诉自己要杀了这些北燕铁骑,阻止他们践踏我大晋疆土和黎民,一面又被沉重的血债压得喘不过气来。”

廊外风声肆虐,奉天殿内,每一个人均是哀穆的,仿佛随她一字一句,重回那壮烈战场,目睹尸横遍野、硝烟滚滚。

“那片山谷,宛如阎罗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生灵,亦将人拽入罪恶的深渊,陛下大概想不到吧,再强大的人面对那般残酷而惨烈的人间地狱,心底的恐惧和罪恶也无处遁形,他也是人哪,杀到最后麻木了,眼神空洞了,四肢均在抽搐,几近濒死边缘,可银莲嗜血,它极有灵气,也极为凶悍,”

“爹爹常说,此物甚凶,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这便是万不得已之时。”

“南靖王为了杀兄长,最后将五千老弱病残逼上战场,他便是要用人墙堵死兄长,每杀一人便耗一分心血,到最后,只剩两千妇孺躲在山谷外的林子里,不肯出来,那些孩子的哭声跟针似的扎在他心上,杀不下去了,银莲捕捉到生灵气息,急切地要扑过去,可兄长杀不下去了。”

她字字泣血,“双枪莲花出鞘,不见血不收,未见血而收,则反噬主。”

裴越听到这,瞳孔急剧收缩,蓦地想起那晚她因他而收手,莫不是也受了反噬,一瞬间担忧惊慌忐忑甚至懊悔悉数充斥心间,余光盯着身侧的人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硬是逼着自己一动不动,不敢在皇帝跟前露出半点痕迹。

只听见她继续道,“兄长因此受了反噬,那两千妇孺被放走,最后裹入北燕逃兵中,以讹传讹,便成了一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