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第3/3页)
他说得赤裸,可却是实情,既载于无数史册书简之间,又被薛容与在眼下这般烈火烹油的煊赫之下暗地里思索过数回。因此听他所言,薛容与只低了低头,并不言语,只是暗自奇怪刘钦为何忽然这样说。
刘钦看着他,敛容正色道:“可是我要的岂是这个?你我君臣同济艰危,若终有一日能廓清氛浊,再维地轴,更张乾络,我岂能不怀笃终之义,保全你于始终?我不但要新法成于你手,成此功于我身在之日,还要让你播名遐迩,流泽子孙,与国同寿!”
这下子,薛容与非但听得懂了,更惊得呆了,不止为刘钦话中之意,更为其中深情,忽然只觉神摇魄动,不在人世之间。
好半天的时间,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刘钦见他不语,便又一转话锋,继续道:“我读史书,以为为政只要,乃在一个‘公’字,此间无出葛相之右者。”
“‘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不管到什么时候,有新法、没有新法,这两句真能做到,也都无愧于朝班了。你近来所奏人事,是为新法,可是似也有挟私报复、刚愎自用之处,我虽不言,却并非不见。言尽于此,逢时,往后勉励任事,好自为之罢。”
薛容与抬头望向刘钦,刘钦也正垂眼看他,从那瘦削的两颊、从那两只眼睛里面,薛容与却读出了未竟的话——
我还能再活多久?万一死在你的前面,你要如何自处?
一瞬之间,犹疑、失望、震惊、感奋、愧疚在他身躯当中一齐炸开,马上却有另一道大浪扑来,将一切都淹没过去。
薛容与浑身颤抖,把帽子摘下放在地上,伏地叩首、叩首、又叩首,涔涔泪下,好半天,才终于道:“臣一介凡庸,荷恩见信如此,仗威灵而展布平生之志,蒙陛下以管葛之臣相期,圣慈垂训,爱于手足,无别可言,唯有以死自效,以报圣恩!臣知罪,以后一定全以公心处政,不敢再有半点为私,如违此言,天诛地灭,死无全身!”
刘钦见他一言不合就发下毒誓,心里一沉,有心出言抚慰,又怕自己再说什么,惹他更加不能自已,只好颇为冷淡地让他起身,赶他出去。
薛容与似是还有不舍,一步一顿足,三步一回望,恋恋不已。这眼神放他身上,刘钦实在是难为所动,却想起之前许多次在别处见它的时候。
算算时间……
宫人小步跑来,一脸喜色,“陛下,陆帅押着贼酋,前锋已经到京郊啦!”